“你告訴我,到時候朝廷真要是搞口岸通商貿易了,坐在家里等著西洋人上門提貨,這買賣難在哪?”
“現在對外擴張,要新學出身的,得懂海圖、懂洋流、懂經濟、懂天文地理、懂歐洲局勢、懂西洋語言、懂物價規律。”
“更重要的,需要巨額的資本,不是幾百萬兩,而是幾千萬兩,那不是隨便哪個大人就能出得起的。”
“要是搞口岸通商了,需要懂什么?國公今日和你們講茶葉價格問題,講到奧斯坦德公司事件,我只問你,當年搞坐商貿易的時候,不懂這個,影響賺錢嗎?”
“現在搞主動貿易,不懂這個,就賺不了錢。我們不是傻子了,所以我們必須要保證那種傻子都能賺錢、李大人的侄子、王大人的親戚都能賺錢的路線,不能走。”
“這就得要我們必須跟著國公的政策,要建海軍?支持出錢;要建開普的補給站?支持出錢;要搞巡航艦隊護航?支持出錢;要對英開戰?支持出錢。”
“不支持出錢的,才是傻子。坐商輪不到你我,甚至輪不到如今公司的絕大多數股東,懂不懂?”
“咱們之外,還有一群科舉的士紳;還有一群武德宮的良家子。咱們算個屁啊,竟然以為口岸通商省成本是好事?的確省成本,賺大錢,可輪不到你,和你有什么關系呢?”
“可嘆一些蠢貨,連國公整天罵咱們說是廢物、說當坐商傻子都能賺錢,到底是為什么這么罵,都搞不懂。還覺得心生冤屈……也不想想,國公到底在說什么。”
徐濤越說越是激動,徐亨聽的冷汗直流,心里恍然大悟。
心想,原來一直說我們是廢物、說坐在家里收錢傻子都能賺……竟是這個意思?
的確,若真的不主動走出去,關門通商收錢,唯一的難度,就在于贏了其余的貨商。
而到那一步的時候,靠的不是公司的政策、靠的不是航海術的高明、也不是對經濟學問的理解,甚至不是資本多少。
能否贏其余的供貨商,只在于,你是王大人的親戚,還是李大人的侄子,是王大人官大,還是李大人官大……
如今這些股東里持對外擴張、加大成本投資持反對態度的人,確實都是蠢貨。
反對之前,要先三省吾身:
我有親戚是六政府尚書嗎?
我有關系能靠到天佑殿嗎?
我祖上是跟著太宗皇帝打天下的勛貴嗎?
若都不是,傻子都能干的買賣,憑什么輪到自己呢?
對外擴張,必要搞股份制,集中幾千萬兩的資本,壟斷貨源、切斷海峽、巡查走私、供養艦隊,所以大家才有機會和國公談笑風生。
而若搞口岸通商,哪里用得著幾千萬的資本啊?一萬兩蓋個倉庫,拿到朝廷特許的通商批文,先拿西洋人的定金,那邊州牧節度使打個招呼先拿貨后給錢就成。
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徐亨連聲道:“父親幾十年見聞,果非我們這些年輕人能比。”
徐濤嘆了口氣道:“那是你們趕上了好時候。哪知道當年我們是怎么當孫子的。怕就怕這二十年間,竟讓許多人以為,現在的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更可悲的,是那些經歷過的,竟也傻乎乎地反對國公的擴軍、加大成本的路線。”
“哎……國公常說,屁股決定腦袋。可悲的是,如今股東里,好些人竟不知道自己的屁股到底是坐在哪。”
“反正你就記住這句話,公司所需的資本越多,我們越重要;公司坐地收錢根本不需巨額資本,我們就是臭狗屎。”
“越花錢,越需要投資,我們越重要;越不需要花錢、越省成本,我們越不重要。”
“公司若是需要三四千萬兩白銀周轉,我們就還可以安心,皇帝南巡就不問咱們收錢;公司要是需要一億兩白銀造艦巡航開戰補給,我們簡直固若金湯、無可撼動;可公司只要三五百萬兩就能周轉賺大錢,我們就離滾蛋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