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想著過去的那些事,再看看眼前這些人,除了少數是科舉考出來的平民,基本上家族宗族都有百余年的底子。
再想想歷史上鹽商伴隨著鹽政改革而破敗的慘狀——據說很多人養尊處優慣了,家破之后,無以謀生,又干不了活,據說有窮的過不下去,和老婆商量下,最終讓老婆在家接客換錢的。
劉鈺忍不住搖搖頭,嘖了一聲道:“你們不要害怕。改,還是不改,其實對你們來說,無非兩條路。”
“要么死守著老路。”
“要么就轉變思想,手里有錢,干點啥不成?對吧?”
“話就跟你們挑明了吧,如果要改,先要動的,就是你們這些總承包商。”
這話比剛才的更重,劉鈺卻不以為意,笑道:“你們不要慌,我以前啊,看過這么一個故事,你們聽聽,很有意思。”
“說是某朝啊,有這么一戶富貴之家,家里呢出了位貴妃。只說某日這貴妃薨了,家里慌做一團,便要用錢去打點一下太監打探消息。”
“那管家的男丁,平日里香的臭的都往屋子里拉,總搞個娘娘的名頭要錢。這時候問老婆要錢,卻是一分錢要不出來,還被罵了一通,說甚么都指著娘娘的名義要錢,我什么不知道?”
講完這個小故事,劉鈺緩緩伸出兩根手指,眼看著一眾人面色鐵青,他卻笑呵呵地道:“這個故事呢,講了兩個道理。”
“其一,上面得有人。上面的人若倒了,那么下面也就立不住。上面一倒,樹倒猢猻散,之前的齟齬連夫妻間都不能再忍了,全爆出來了。”
“其二,要錢,就得打著上面的名義。”
“我估摸著,你們也差不多。比如說,打著官家、節度使、府尹、州牧的名義要錢,讓下面的次級承包商、散商出。肯定,你們也出。最起碼一點,各地稽查走私鹽,花的錢你們也得報效報效是吧?朝廷給的經費又根本不夠。”
“但你們的錢,如數奉還。散商和次級承包商的錢,三七分成。”
“我這也就是根據那個故事瞎猜的,是不是,就當我胡謅。但是,你們沒打著我的名義,說要打點我,不要鹽改,來問下面要錢吧?”
說是胡謅的話,卻聽得這些鹽商和鹽官一個個心驚肉跳。這不是啥太高深的手段,自古就這么玩兒,民間攤派、加派,甚至連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的形式主義都省了,這些人玩的手段還真就差不多。
鄭玉績面色蒼白,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顫顫道:“國公說笑了。”
劉鈺笑道:“是嗎?那最好。否則的話,其實這事兒挺重的。你們知道,這叫什么嗎?”
“這叫商人干政,這是商人用財富干涉國家決策。和呂不韋干的事差不多嘛。”
話越說越重,眾人都知道,這頓飯是吃不好了。
一旁自顧自吃酒的史世用心道,乖乖,這不叫下馬威?那你想得下馬威,是什么樣?再說這不是打草驚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