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即為本朝唯一能理解的圈地運動。而至于圈公地之類,如今凡可立足者,皆歸于私,阡陌皆已破,本朝是難理解什么叫圈公地的。”
“倒是鯨海等地的百姓,多少能理解圈公地之意,因為他們多養大牲口。而大牲口需得割草留作冬季之用,故而那里還有大片的草場是為公地,眾人同去那里割草,既不屬甲、也不屬乙,且每年秋季都要合力割除草灌以防天火。臣于鯨海二年,后又去蘇南,否則也難理解什么叫圈地。”
“如今百姓能給的地租,已到了極限。臣覺得,這反倒是好事”
“英人那是之前的租子太低了,如今本朝的租子已經不能再高了,大斗入小斗出都有六成之多,倒也穩固了。除非一畝地給出二兩銀子的租金,小農給不起,才有可能被圈地。”
“但以臣所見,這也實在沒什么能一畝地給租金二兩還有得賺的。”
“如今利息按大順律,是36。”
“這一畝地給一年租子,再折合二錢銀子一畝地來雇人,加上種子之類,便有三兩。而再加上36的息,非要一畝地能毛收4兩半銀子,商賈才肯圈地雇工驅趕小農,否則遠不如放貸。”
“臣覺得,本朝大可不必擔心此時,因為這世上就沒有一畝地能收四兩銀子的事。”
“本朝地主士紳收的租子極高,往好了說,也讓本朝沒有了圈地之虞,此真盛世之幸也。”
聽起來,好像這句話像是諷刺。
如果在劉鈺聽來,妥妥的諷刺,簡直是作死般的陰陽怪氣。
但就像是“得國之正”的理解有偏差一樣、就像是裹腳是美的審美差異一樣。
此時牛從昀的這句話,不管是說的他,還是聽的皇帝,都不覺得是諷刺。
相反,是真心實意的認為真乃幸事。
絕非陰陽怪氣。
按照皇帝認為說的有些道理的威廉佩蒂的理論,利息是地租的延伸表現。
那么,大順士紳的高地租,拉高了大順的貸款利率。而極高的貸款利率,又使得商賈在投資的時候要考慮利息。
而極高的地租、比日本五公五民還要狠、三七五減租就能出現打死改良鄉建的高地租,又使得商人圈地種植獲得高額利潤的難度陡增。
如牛從昀所說,就現在這個租子的情況,非得達到一畝地能確保產個四五兩銀子,商賈才會琢磨著圈地驅趕小農。
而種啥能一畝地四五兩銀子種金子反正棉花是不行,至少現在不行。
而對皇帝、對大臣來說,維護小農是第一目標,因為小農穩定是朝廷是否存在的根本。
而西洋人的種種發展,在九三年風暴之前,最讓皇帝感到害怕的,恰恰就是圈地運動。
哪怕是克倫威爾什么的,在皇帝看來,這不很正常嘛有啥可大驚小怪的
兵強馬壯者為天子,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多大點事啊你斯圖亞特家當得國王,我克倫威爾亦可取而代之,這在大順這邊看來多大點事啊砍國王腦袋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別說砍腦袋了,無需審判直接當街刺死的不也正常更有甚者,朕、朕,狗腳朕。
還有此時西洋那邊傳來的一些什么議會之類,皇帝更覺無所謂,經過翻譯扭曲之后,在皇帝看來,這和三代之治的幻想有甚區別墨家更是喊著要選天子呢,見的多了。
反倒是對圈地運動之類的事,頗為擔心。
皇帝對圈地運動的擔心,和羊吃人的惻隱之心沒有一丁點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