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層有官員扯皮。
下層下層,其實就是鹽商的沖鋒隊,和新興資本家的沖鋒隊,兩邊在打。
當然,這有點侮辱德納沖鋒隊,論組織力確實差得遠,但某些方面差不多。
雙方出于不同的目的,都把下層爭斗的焦點,放在了這一次廢鹽改墾上。
至于說這件事真正的利益相關的幾十萬鹽戶不過是被利用的而已,他們自己是沒有任何發聲渠道的。真正能把這幾十萬鹽戶、松江府工人組織起來的強力組織,打這群人跟玩似的,但現在他們還未登上歷史舞臺。
兩邊依附舊鹽商資本,和依附新興工商業資本的兩大沖鋒隊,在資本的命令下,迅速展開了動員。
舊鹽商體系那邊,快速找到了專業打行,大量秀才開始寫文章,痛批墾荒公司奪民之產、使民無業、逼死百姓、不給小民活路、天日昭昭六月飛雪的大量文章,開始在舊鹽商控制的各個府縣傳播。
而專門負責仗著秀才身份鬧事、見官不拜、地方官不敢打死、衙役不敢真下狠手的武打行,也組織了三十多名有功名的秀才,帶著大量的中下層地痞,向事發縣集中。
新工商業體系這邊,也快速找到了在松江府灰色斗爭中大獲全勝的新幫派,這些融合了漕運漕工狠勁兒、或者逃避朝廷追捕的香教堂口,也迅速組織了人手。
而松江府等地已經開始依附新興資本的秀才、生員們,也領導了錢,開始寫文章描繪鹽戶生活的苦難,豬狗不如的生活,盛贊鹽政改革的好處,痛批那些鹽蠹是百姓口淡的禍根、是朝廷鹽稅少官鹽難賣的根源。
而負責諸如沖擊衙役、“義憤”毆打官員的秀才生員們,也都準備好了。
封建社會嘛,黑社會也是要看身份等級的。
能打對面秀才的,只能是秀才,不能越身份等級鬧事。
正所謂,京城有京城的規矩,江南有江南的規矩。
有些事,在江南,就得用江南的辦法。
前朝內閣首輔朱國禎,在皇明大事記中,已經將江南打行,與甘州兵變、大同兵變、遼東兵變等,視為同等的大事。
應該說,能當首輔的,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雖然他無法理解這是商品經濟發展、大明基層失控、工商業發展的必然,但也意識到這是一種“嶄新的”、可以和甘州兵變遼東兵變等并列的大事。
在封建王朝,當朝首輔將其視為與兵變同等重要的大事,也足見其嚴重程度。
應該說,朱國禎的預見是正確的。
從嘉靖末年到明亡,江南的一系列光怪陸離的官民爭斗、抗稅、黨爭等等,這些打行的人全程參與。
無組織的民眾,是成不得事的。
即便打行只是封建幫派的興致、專業打手、流氓無產者的性質,組織松散,但終究是有組織的。
否則,是無法解釋諸多奇怪的記載的,怎么百姓就有那么高的政治覺悟。
哪怕到了甲申年,崇禎上吊,江南哭臨,這些打行“流氓沖鋒隊”,也露了臉。
閹黨想要列班祭拜,復社反對,寫檄文羞辱。
閹黨就雇傭了一批當地流氓,上街去打復社的人。
復社也知道,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
于是復社的徐武靜、張子退,立刻從東陽、義烏等地,雇傭了大量的打手。
崇禎吊死江南哭臨期間,閹黨的沖鋒隊和復社的流氓沖鋒隊,就在街上開干。
最終還是復社那邊的人更多,打的閹黨的人抱頭鼠竄,完全控制了市井局面,讓閹黨在市井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復社迅速控制了市井間的輿論風向。
顧炎武在其生員論里,就指出過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