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相所缺而趨之,捷者獲焉,鈍者自咎其拙,莫能怨也。而私販之刑不設,爭盜抑無緣以起。其在民也,此方挾乏以增價,而彼已至,又唯恐其仇之不先,則踴貴之害亦除
就是說,如果完全市場化,這個地方貴了,商人肯定爭先恐后來賣,生怕慢了;而那個地方的人想要囤貨居奇,剛要漲價,別的地方的貨又到了,這囤貨居奇的生怕自己賣不出去,趕緊降價,所以價格上漲的問題也解決了。
林敏等鹽政改革派,算是師從王夫之的這個觀點的,所以他們改革的方向,從一開始就沒考慮生產端,只是考慮銷售端。
要搞全面的票法,代替鹽引制,認為只要這么改,問題就全都解決了。
第五種觀點,就是劉鈺這一派的觀點。
劉鈺這一派的觀點,用當初劉鈺和林敏討論的那番話的意思,就是說,只要生產力還沒到從東海到西域,能夠月初發車、月末即到的狀態,那么搞純粹的市場調控,那就是腦子抽了。
搞純粹的票法,真的是過于相信商人的良心,也過于小看商人的投機本能了,更是低估了明中期開始的白銀流入、資本積累過快壟斷過快的速度了。
相所缺而趨之,捷者獲焉,鈍者自咎其拙,莫能怨也適用于一個長寬千余里的國家,至少此時并不適用于一個廣闊上萬里的國家。
所以,劉鈺說,引法、票法,都是修修補補。唯一不算修修補補的、有意義的改革,就是搞大鹽場,提振鹽的生產。
這算是真正進步意義上的、不是修修補補的改革。
而在銷售端,既要相信資本的資源配置能力、又要提防資本對市場的擾亂和阻礙。
所以,要搞全面的鹽政改革,提振川鹽、山西鹽、長蘆鹽、閩粵鹽、滇鹽,搞一個全面的鹽業總公司,協調管控。
依靠各處的生產進步,來緩解物流運輸帶來的諸多問題。
物流運輸問題,現在是無解的。那么就只能在生產端開動腦筋,讓各個產鹽區都能輻射一個合理的范疇,由國家成立的鹽業總公司,根據鹽的生產成本,調控征稅,穩定價格;同時通過官運商銷、明票暗引的手段,確保鹽能抵達大部分國土并且銷售出去。
這五種對于鹽政的看法,各有不同。
劉鈺和林敏的分歧,主要在于“鹽政改革的重點,是不是淮南墾荒”。
換句話說,劉鈺眼里的鹽政改革,重中之重,在于淮南墾荒,而淮南墾荒的重中之重,在于扶植資本種植棉花,為大順的墨西哥棉替代計劃打好基礎。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么這場鹽政改革就是意義不大的。
而林敏眼里的鹽政改革,以鹽為主,淮南墾荒,種植棉花,其實是鹽政改革的副產品。當二者出現沖突的時候,保鹽政在銷售端的改革,可以放棄墾荒種棉花這個附加選項。
至于別的,兩人其實并沒有多大的分歧。
林敏肯定是反對這篇文章里的做法的,因為林敏的改革設想,一開始就沒考慮生產問題,只是考慮了鹽區鹽引法的改革。
既然一開始沒考慮生產端,那么在親眼看到了劉鈺搞大型曬鹽場的生產法,再比較一下淮南原本的挖坑燒灰淋鹵煮鹽法,他自然傾向于劉鈺的辦法。
至于說這篇關于鹽政的建議里,有沒有他認可的地方,肯定還是有的。
除了那些鄉愿幻想之外,林敏主要認可的地方,還是關于貨幣問題的。
即“為了防止這些鹽戶受商人盤剝,朝廷應該主動承擔起收鹽的任務,同時還要按照一定數量的米糧等給予鹽戶,確保鹽戶不會因為糧價波動生計受到影響。”
這應該,也算是明末開始的一大非常非常有影響力的思辨了。
應該說,從明中晚期開始,一直持續到大順惟新元年。
即,錢,銅錢,白銀,物資之間的關系。
明末開始,之前的過于禁錮,和后期的基層崩潰,以及白銀涌入,商品經濟發展,出現了很多的后世稱之為啟蒙思想家的大儒。
而關于貨幣問題,他們的想法基本是趨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