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老板接過了錢,又被敬了三碗酒、二斤肉,便滿口答應下來馬匹是東家的,這拉客屬于外快,不賺白不賺,反正再往前也沒啥危險,一天一座城鎮。
“我們只道沈陽。到了沈陽再去營口就好說了,如今正要趕在破冰之前,把今年的貨都運過去。”
“要不然到了二三月份,冰脆水又漲,行不的船,就得等到六月份走船了。”
“兄弟這是要回老家啊”
希望搭便車的這人也不否認,直言道“正是。今年大赦,我們這批人總算是可以回鄉了。趁著還能動彈,還是要回鄉看看的。”
這沒什么可隱瞞的。
這邊還算好的,有些地方抓出來十個人一問,可能得有兩三個都是被鎮壓之后判處流放的。
聽到回鄉看看這句話,車老板兒不免有些感嘆,自己這輩子怕是回不去了。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已經把家安在了這里,在商隊謀個事做,管著百十人的馬隊,專門為商號運送貨物,日子過得還好。
吃喝不愁,天天有酒,雖說冬天冷點,但這幾年也逐漸普及了盤炕和地火龍。這里又不比老家蘇北,也沒有什么鹽田草蕩,最不缺的就是木柴,冬季其實也好熬。
家鄉的記憶早已淡了,如今就記得當初來的時候,從上船就開始吐、恨不得把苦膽都吐出來時遭的那份罪。
想到這,車老板兒舉起酒碗和那個請求搭車的人碰了下,又道“兄弟在老家那邊還有家人吧”
搭車人也碰了一下,嗯了一聲,一口苦酒悶下,嘆道“還有兩個弟弟,也不知道如今過的如何。要是家里沒人了,我也便不回去了。爹媽早就沒了,還回去干什么”
車老板兒再也沒多問,只說今晚上睡一覺,明兒一早就走。
搭車這人又謝了兩句,自去結了酒錢。
這搭車人說自己還要兩個弟弟,倒是實話。至于家里還沒有別人,其實還是有的,還有老婆孩子呢,只是不知道老婆孩子如今還在不在。
搭車人也算是大順工業革命前置期的標準受害者,他在惟新元年就犯了事。
原本他是鹽區的鹽工,只可惜他是被場商雇來的鹽工,不是有身份和草蕩的鹽戶,其實就是私下里幫著場商煎私的。
惟新元年,鹽區改革,他這個尷尬的身份,比那些賣了草蕩、典押了草蕩的鹽戶還要慘。
他這種鹽工,是一分錢補償都沒有的。屬于“黑戶”,“盲流”,那場草蕩爭執和他沒有啥關系。
他也不懂啥叫分化瓦解,就知道到最后,他們這些被場商雇來干活的鹽工,毛都沒有一根,只能是赤條條來、赤條條滾。
墾荒公司和場商談好了,直接拆了場商給這些鹽工居住的棚屋。場商只是在那些典賣了草蕩的鹽戶身上做了退步,他們雇傭的這些無產的鹽工,可是一分錢都不會給的。
場商說,興國公不是給你們出路了嗎去墾荒公司種地啊,反正你們也是賣力氣的,在哪賣不是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