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尸體的人顯而易見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抬著腿的那個人,嘴里叼著一根煙。可能是因為煙有些嗆眼睛,瞇著眼,一邊抬還一邊用土語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權哲身萬萬沒想到,自己懷揣著見證繁華的心態來到天朝上國,睡了一夜后醒來第一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路上的行人很多,神色匆匆,卻根本沒有停下腳步的,甚至在裝滿尸體旁的騾車旁經過的時候,連露出搖頭的神色都沒有。
只這短暫的一幕,就讓權哲身生出來一種感覺。
這天朝上國,似乎已經從夏變夷了,這最繁華地區的人,道德敗壞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連一絲一毫的惻隱之心都不曾有了
雖然老師說他在漢城周邊的農村看到的景象,是經常餓死幾十人、上百人,可終究老師還是有惻隱之心的。
還會作詩感嘆傷懷。
然而看看這里的人,連同那些抬尸首的,都已經麻木至此。這就是自己要尋找的未來的嗎
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他靠近了那輛拉尸體的平板車,看了一眼車上的人,好像是夜里凍死的。
雖然已是四月,但夜里多半也不暖和。
倒斃的人身上只穿一條破成布條的褲子,身上掛著一個破口袋,里面似乎裝著一點點吃的。
見此情形,權哲身忍不住嘆了口氣,幾句詩脫口而出。
“不知汝姓不知名,何處青山子故鄉”
“蠅侵腐肉喧囂日,烏喚孤魂吊殘陽。”
“一寸短褐身后物,幾粒殘米乞時糧”
吟誦一半,冷不防后面有人附道“這正是高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權哲身猛回頭,見他身后站著個二十七八歲的儒生,穿戴儒巾青衫。
他急忙拱手作禮,對面也拱手道“適才聞兄臺做惻隱之詩,我已經數年不曾聽聞這等情懷,人人皆以為常。想來兄臺是第一次來”
一看對面的打扮是儒生,權哲身頓時一陣輕松。那些碼頭上的工人說的都是土話、開店的老板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天下儒生是一家,亦算是論語一背,不論是在玉門關還是在江戶城,總能找到自己的朋友。
“正是第一次來。”
“哦,怨不得。在下孟松麓,聽兄臺口音,似是登州府人士”
權哲身不敢造次,只得先以自己假冒的身份回答,只說自己姓趙,亦不曾有功名。
“卻不知趙兄來此所為何事是為求學亦或經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若趙兄不嫌,旁邊就有一家茶店。”
權哲身對孟松麓的印象很好,又見他一身儒生打扮更不相疑,便道了聲叨擾,一并去了附近的一處茶店。
雖很早,里面早已人聲鼎沸。
剛進去,就看到幾個捧著報紙的孩童穿梭在桌椅之間,叫賣道“天朝海軍在蘇祿國又剿滅了一股海盜,絞死一千四百余人。英圭黎國東印度公司向海盜武器的證據確鑿,南洋都護要求英人明古魯都督嚴加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