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絕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說給自己的兄弟找個像樣的工作,現在,就是李富貴一句話,打個招呼,就安排上了。
大戶人家的姑娘,如果兄弟去蹬三輪,那是極為恥辱的事情。
然而他們這樣的人家,兄弟去蹬三輪,那就好得不能再好,而且,即便是普通人家,有個蹬三輪的勞力,絕對是家中的頂梁柱。
一輛三輪,又有幾個人能夠直接買?還不是要東拼西湊,甚至是分期付款。
“他一個無爺娘的,不過是運氣好……”
嘴里這么說著,眼皮翻了翻,還是小聲道,“真的不用?會翻臉?”
“一定會啊!阿母算我求你,不要在我家搞事啊!”
“喂,老娘把你養這么大,讓你這么跟我說話的?什么你家我家,一家人的嘛,分什么你的我的……”
說罷,有些煩躁的老板娘將煙頭熄滅,然后道,“你連新衣服都沒有,李富貴這個爛仔,會不會更喜歡阿麗,不喜歡你啊。”
“沒有啊!”
“那他最近有沒有跟你睡啊?”
“……”
“老娘教你的姿勢,你到底用了幾個?吶,我跟你說,男人呢,只要舍得,就能拿得住。讓他離不開你的手段,多得是啊。”
“……”
“來,今天我教你一招,保管他爽翻天,天天要你啊!”
“……”
跟李富貴久了,有些曾經司空見慣的東西,如今再去見,便覺得是羞恥,甚至是無上的恥辱。
她甚至已經學會了認字,還能寫自己的名字,她叫阿春,春是春天的春。
殺龍港是沒有春天的,她從記事起,便聽很多嫖客說什么春夏秋冬,然而言語中的春天,她從未見過。
想象過春天,但終究還是想象不出來。
這世上,真的有地方,會有冷熱極為事宜的時候?
那些漂亮的長衫,原來還有更厚實的嗎?
穿了,會不會太熱?
原來從冰室街到交州,要好幾天啊。
原來從交州道廣州,也要好幾天啊。
原來從廣州到武漢,同樣要好幾天啊。
坐船,坐火車,聽說火車和街上的馬車一樣,都是在軌道上走的,只是,不必那么麻煩,還需要停下讓馬兒休息,嗨喲喂馬。
認識李富貴之后,才知道,原來浴場用的鍋爐,便是火車上的,那種東西,真的能跑嗎?
如果能,為什么還在浴場呢?
阿春多了煩惱,也多了好奇,還有憧憬。
李富貴告訴她,等以后攢了錢,就跟大佬請假,去交州,去廣州,見見世面。
廣州的燒鵝最靚啦!
聽說,聽說而已,也不曾真的見到。
殺龍港,也是有燒鵝的嘛。
恍惚間,耳邊母親的聲音還在繼續著,阿春本是默不作聲了,眼睛看著桌板,竹子做的,紋理清晰,就是稍微老舊了一些,還帶著油漬,似乎還有煙頭燙過的黑黢黢的一塊斑點,斑點多了一些呢。
怎么模糊了呢?
感覺到臉上一熱,摸了摸,濕漉漉的。
嗯?
明明沒有難過,為什么會哭了呢?
怎么會又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