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房里多了個小爐子,暖洋洋的。
歐陽修的眼睛看著有些發紅,他仰頭靠在椅背上,不時轉動著眼珠子。
“外面說你沈安破案如神,開封府的愚笨如豬,怪不得官家說不堪大用。老夫也被人譏諷為尸位素餐,沒辦法啊!也得寫一份請罪奏疏。”
沈安把腳靠近小爐子,舒坦的烤著火,卻不肯說話。
這些軟弱的話聽聽也就罷了,歐陽修縱橫宦海多年,如果誰認為他是個老好人,那會死的很慘。
歐陽修嘆道:“那黃奇欠債多了,就用表弟毛橋來搪塞,說有一半賭注是替毛橋下的。這個污蔑誰能受得了?于是毛橋怒而生出殺機……就去了青云觀,威脅利誘一番,從青云的手中買了砒霜來,趁著去黃家的機會下毒……”
沈安突然笑了起來,歐陽修坐直了身體,問道:“你為何發笑。”
沈安搓搓手說道:“歐陽公,那一半賭注鐵定就是毛橋的,而且黃奇那里肯定有能說服那些潑皮的證據,比如說黃家沒那么多錢,多出來的都是毛橋給的,你們去毛家討債吧……”
他俯身把手伸到了小爐子上面烤著,然后抬頭道:“否則毛橋壓根就不會怕這些污蔑,更不會去殺人滅口。”
他看了歐陽修一眼,心想御史就是污蔑人的,還會怕人污蔑?您逗我呢!
綁系法的改良大家都不看好,于是這對表兄弟就下了重注,想一把就贏個暴富。
誰知道最后卻是慘敗,毛橋的薪俸哪里還得起巨額賭債,一旦被那些開盤的爆出來,他這個御史怕是就做不下去了,官也做不下去了。
丟了官職,重新變為平民,那還不如殺了他!
他不想死,自然就只能是委屈黃奇了,先去地底下等一陣子吧。
歐陽修想糊弄過去,可沈安卻早就想了個通透。但他也不問是誰請歐陽修來掩飾毛橋的殺人動機,因為最有可能的就是包拯。
御史違律賭博,而且涉案金額巨大。在輸紅了眼之后,竟然毒殺了自己的表兄來掩蓋罪惡……
這些加起來會對御史臺的公信力造成損害,所以包拯想把殺人動機改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被沈安識破了用心,歐陽修的老臉難得的一紅,然后搖頭道:“罷了罷了,少年有為,老夫當避你一頭地。”
這話是他曾經夸贊蘇軾時用過的,沈安一怔,卻覺得老歐陽更像是在批發好評。
而且直到現在他都沒問沈安是怎么知道煉丹能煉出毒藥的事,可見是不想摻和這些麻煩。
果然是老狐貍啊!
“知府,宮中傳召沈待詔!”
外面有人大聲的稟告道。
沈安皺眉道:“怕是有事,歐陽公且坐,我這就去了。”
他出了值房,等轉個彎后,就看到了楊靖。
楊靖就站在屋檐下,神色黯然。
得了趙禎一個不堪大用的評價,他這輩子就別想再升官了。
官員不能升官,大抵就和商人再也無法賺錢一樣的煎熬痛苦。
楊靖抬起頭來,就見到了沈安。
“見過楊府判。”
這個案子的開頭辦的拖拖拉拉的,必定就是楊靖的主意,這一點他已經通過趙仲鍼那邊確認過了。
也就是說,他和楊靖是對頭。
楊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說道:“是沈待詔啊!”
沈安微笑道:“楊府判的氣色看著不錯,看來最近沒少春風得意,沈某卻是要為楊府判道賀了。”
楊靖的臉上多了一抹青色,他強笑道:“多謝沈待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