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他的眼中全是那一長排陣列,他的耳中全是那震撼人心的腳步聲。
“君不見……唱!”
折克行突然大聲喊道。
少頃歌聲驟然而至。
一個個軍士張開嘴,奮力的歌唱著。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
洪亮的歌聲從御街直沖過來,趙禎首當其沖。
他的身體微微后仰,就聽到前方有人喊道:“殺氣騰騰啊!”
近前了。
一雙雙眼睛里蘊含著憤怒和殺氣,那目光堅定,自然帶著讓人懾服的氣勢。
這種眼神……
遼使看不清眼神,可他的隨從在前方卻看得清清楚楚的。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云。”
歌聲宏大,讓人心驚。
遼使不懂這歌,他急切的問道:“誰知道?誰知道?”
這里就數高麗使者的漢學最為精深,他神色凝重的道:“終軍,前漢人,武帝時南越不服王化,終軍請見武帝,曰‘愿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后來在南越遇害。請纓一詞即是出自于他。”
遼使喃喃的道:“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這便是漢人嗎?”
高麗使者說道:“正是。”
他覺得眼前的遼人有些讓人厭惡,就微微退后一步,說道:“班定遠就是前漢的班超,其人果敢,曾率三十六騎遠赴西域,縱橫五十余城,三十余年,其人之名在西域可止小兒夜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話即是來自于他。”
“三十六騎?”
遼使不禁驚道:“漢人亦有如此悍勇嗎?”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功名誤此生。”
“這是說男兒該遵循古人,持劍殺敵,莫要一心求功名。”
“殺氣騰騰啊!”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周圍不少人都變色了。
韓琦不滿的道:“什么叫做豈讓功名誤此生?他這是在影射老夫當年的話嗎?”
當年狄青求情時說焦用是好漢子,韓琦輕蔑的道:“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名者方好兒……”
可這歌卻直接打臉了。
富弼說道:“況乃國危若累卵,況乃國危若累卵啊!”
黃河東向計劃落空,大宋君臣心中慌亂,擔心沒了這條防線之后,遼人就要南下了。
而遼使順勢而為,語出威脅。
局勢危急!可不正是國危若累卵嗎!
“豈讓功名誤此生……”
有人低頭,有人抬頭,但更多的人卻是感到了震撼。
這詞并不出色,用典也只是尋常。
可就是這些尋常的文字,最終卻組合成了震動人心的歌聲。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矜。”
這是投筆從戎之意。
那些讀書人都面色凝重,有人在反駁,聲音在那雄渾的歌聲中恍如蟲鳴。
“一呼同志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同志一詞古已有之。
——同心則同志!
志同道合者匯聚十萬,高唱戰歌去從軍。
這是何等的氣勢。
趙禎不禁捶打了一下城磚,喊道:“好好好!”
讀書人不肯從軍,因為他們覺得武人就是臭蟲,就是下賤人。
“齊從軍,凈胡塵,誓掃兇殘不顧身!”
轟!
整條御街都轟動了。
無數人爬上屋頂在呼喊著。
聲音嘈雜。
折克行的面色漲紅,他走到了宣德門下,然后用力跺腳。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