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也跟剛才那小子似的得一斗小米就好了!”
曲陽縣城城門已開,不禁人出入。
可士紳早已被搜刮一空,百姓家底更薄,全憑戶籍冊子領每日口糧,就算想走也沒有路上嚼用。
如今有了這一斗米的獎勵,勾得不少人蠢蠢欲動。
就連不知曉原由的,都四處打聽去了。
等到拴住家里得了消息,拖家帶口的到衙門求情時,拴住已經“五戒”都破了,連同其他“假信徒”一道,上了枷板,在縣衙門口示眾。
“假信徒”三十六人,都是立枷。
枷板上貼了白紙,上面寫了每人犯下的戒律。
這枷板是衙門里的老物件,一對枷板三十五斤重,沉甸甸的壓在肩膀上,再直的腰也彎了。
更何況,那白紙上寫的犯戒,不是信口雌黃,而是查有實事。
“嘿,那個就是周秀才,下眼泡腫著那個,瞧著就不像正經人,連私孩子都養了!”
“這個姓鄧的也不是好東西,打小就手腳不干凈,偷了好幾個書鋪,還真是個慣偷兒。”
“哈哈,那是高狗兒,屠家子出身,是東街的財主,歇了豬肉檔,還舍不得祖業,經常殺雞屠狗,可不是正犯了‘殺戒’?”
“邊上那拴住也不是好東西,打小偷雞摸狗不學好,沒有墻頭高就曉得偷看婦人撒尿,頂不是東西。”
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被枷著這些人羞憤欲死,有那一斗小米、五兩銀子的獎勵,別人可不就是對他們扒了皮。
誰也不是圣人,平日里言語不當、醉后無德之事總能尋到兩、三遭。
更有甚者,連小時候偷了隔壁幾枚青杏、拱嬸子被窩要吃奶奶的事都被翻出來。
誰人背后不說人,誰人背后不被說。
這都拿到當面來,一般人還真受不住。
就算他們受得了,想要分辨也不能,每人嘴里塞了大核桃。
*
縣衙大堂,霍寶毫不客氣,居中而坐。
五十童軍,霍豹、侯曉明為首,左右列隊而站,威風凜凜。
大堂上,站了二十來號人,都是外頭“假教徒”的家屬,為首的,就是拴住的父母,張三的姐姐、姐夫。
老夫妻兩個,都是老實巴交的模樣,可說出的話不軟。
“表少爺,拴住都是被那些酸生糊弄住了,跟著湊熱鬧,他還是個孩子,回頭讓他舅舅收拾他!”張姐夫躬身道。
都是買賣人,這一句話就說了好幾個意思。
霍寶也不與他磨牙,只道:“不用著急,往縣兵大營挖地道、藏引火之物,關系千萬縣兵性命,這不是小事,輪不到我這晚輩做主,自然要等表叔回來處置!”
張姐夫強笑道:“誤會,都是誤會!就算別人有壞心,拴住也不會,他親娘舅也在里頭,他還能害他親舅舅?這孩子指定是被人騙了。”
“外人陰謀起事,是一種處置方法;這自己人起事,指定是另一種處置法子……總不會混淆遠近親疏,放心!”
張姐夫被堵的說不出話來,直給老妻使眼色。
張大姐立時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道:“我的老天爺啊,收了我去吧……好好的孩子被拉著吃酒就成了罪過,什么真教徒假教徒?咱家就這一根獨苗兒,誰還舍得他當和尚去?如今偏他是假教徒,喝酒吃肉都成了罪過,這叫人哪兒說理去?!”
要是個兇神惡狀的潑婦,這般唱念打坐無人會同情,可這婦人長得老實巴交的,又沒有一句臟話,只念著自家委屈無辜,倒是顯得分外可憐。
眾人齊齊望向霍寶。
這張大姐可不是尋常民婦,是縣尉心腹張三的胞姐。
張三父母早亡,打小跟著姐姐、姐夫長大,可謂長姐如母。
霍寶既是晚輩,看著縣尉面子,也不當“無動于衷”?
除非張三倒臺了!
莫非,方才霍寶提過的地道、火油什么的,真是張三的后手?
眾人都提了心。
這閻王打架、小鬼遭殃,縣尉與張三真要內訌,誰曉得會打成什么樣。
霍豹、侯曉明都在霍寶跟前,就見霍寶在那里像看大戲似的,用手指在桌子上拍著拍子,嘴唇微動。
兩人提起耳朵仔細聽。
“一呀嘛更兒里呀,月影兒照花臺,秋香姐訂下了計,她說晚不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