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一年的第一道圣旨,便驅散了整個洛陽城的節日氛圍。
楊廣親命兩京一地半月之內罷宴席,停鼓樂,以顯朝野對大隋故左武衛大將軍宇文述的哀思。
這并不夸張。
若說張須陀的死讓他感覺痛失寶劍,亦使大隋少了一個未來可以統領全軍的帥才的話,那么宇文述的離開,便讓他有種痛失一臂的感覺了。
當初他還是晉王,替他爸爸在外征戰時,宇文述便是他軍中長史。
無論是滅陳、奪嫡、伐吐谷渾、征高句麗,后者都堅定不移的站在他這邊。與其說兩人是君臣,倒不如說后者一直在做他的依仗。
只要他在,楊廣便無須操心軍中之事。便是桀驁如來護兒,嗜殺如樊子蓋,在他面前也都乖的和貓兒一般,不敢炸毛。
但眼下,這依仗沒了。
這種失落與無處安放的無力感讓楊廣感覺到不安,更有一絲黑暗襲來的恐慌。于是更加痛惜宇文述的死。一大早,一連三道旨意,全是和他有關。
除了第一道罷宴停樂的旨意,他隨后又追贈宇文述為大隋司徒、尚書令、十郡太守,謚號為恭。而隨后的第三道,卻是命黃門侍郎裴矩祭以太牢,以鴻臚寺監護喪事,并超規格的以班劍四十人、辒京車為他送葬。
這樣的死后哀榮,大隋之前沒有,往后大抵也不會有了。無論是虛情還是假意,整個洛陽城都迅速從新年的慶祝氣氛中脫離,滿城哀祭。
清化坊附近的道路一時堵塞,滿朝文武無不第一時間趕到許國公府,為老將軍哭靈戴孝。
與宇文述同齡的民部尚書樊子蓋哭到斷氣,差點一并走了。左翊衛大將軍來護兒到場先抽了宇文化及并宇文智及幾個大嘴巴,連說老將軍就是被這兩個敗家子給氣短壽的。隨即又拍著胸脯言說以后有事找他,定調教這兩個貨走正路云云。
這些是真正和宇文述有過命交情的,表現最是真摯。而其他諸如裴蘊、蘇威等,雖也面上悲戚,難掩哀色,但心中卻無不都松了口氣。
倒不是有啥把柄或是小辮子怕被揪,單純是宇文述在朝中給眾人的壓力太大了。
大業一朝官員,被后世批奸臣的是有,但真正意義上貪官污吏卻是寥寥。在皇帝陛下的眼里,無功便是有過。當了官兒就得玩命的干活,為朝廷做貢獻。要是誰沒把活干好,或是捅了簍子,對不起,沒有改正的機會!
皇帝陛下每次掏刀子砍人的時候,幫著遞刀子的都是這位大將軍。大家嘴上不說,心里未必沒啥別的想法。
又或者,死了這位老將軍,以后皇帝陛下會寬容點?
直到此刻,所有人包括楊廣在內,都還沒意識到宇文述的死代表的真正意義是什么。
眼下隨著瓦崗寨的強勢崛起,山東道已無隋朝勢力。而在趕走了徐圓明,占據三郡之地后,瓦崗軍便停止了進攻的步伐。與東平孟海東、瑯琊徐圓朗暫時休兵,開始了休養生息。
任誰都知道,這只是決戰前的寧靜而已。待一方磨好了刀子,便是大戰再啟之時。只是到時候這把刀是砍向彼此,還是掉轉刀口一起砍向大隋,便很難說了。
很快,大家便知道了。
砍向大隋!
不過第一把砍過來的刀,并非瓦崗,卻是來自北方。
前陣子占了上谷,號稱漫天王的王須拔,在攻打幽州時踢了鐵板,被羅藝帳下大將薛萬徹一矛穿死在了涿縣城下。
王須拔一死,打得莫名其妙的幽州之戰便宣告結束。
前者建立的“漫天帝國”原地解散,余部由亞帥魏刁子率領自上谷退入恒山郡。大軍在行唐虛晃一槍,做出了進攻博陵的態勢后,卻轉而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出現在井陘關下,攻陷關城,殺進了山西。
時任太谷令的殷嶠[qiáo](字開山)率百姓縣兵退守仙臺山,敵軍長驅直入,魏刁子麾下別將甄翟兒率十萬大軍攻壽陽,兵鋒直指晉陽。
誰也想不到,自李密、毋端兒敗亡后,山西道這么快就迎來了另一場戰亂,冒泡的還是之前最沒存在感的一股勢力。
晉陽令劉文靜緊急調動周邊府兵,由鷹擊郎將潘長文與都尉慕容羅睺統帥,前往瀟河上游的石戰溝駐防。
告急的信使抵達河東時,甄翟兒前鋒已至石戰溝下的馬首鄉,就要與隋兵交戰了。
因為朝廷禁令突然消停下來的永濟城內,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的措手不及。尤其是還在掰著手指計算復工日期,急需以蚊香打開市場,好養活他那一大幫子手下的李大德,頭發都要被扯下來了。
“我去!什么情況,這什么情況呀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