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讓得到消息的時候,隋軍早在齊郡展開,歷城已失。
歷城東郊,華不注山。
大隊人馬聚集在山腳,紅底藍邊的大隋戰旗迎風招展。
楊義臣在親衛的簇擁下站在半山腰,看著面對歷城方向的墓碑默然不語。過不多時,身后腳步聲響,沈光帶著幾個親兵架著一個文士模樣的人來到近前。
“太仆,此人自稱是歷城令,在城西攜家眷出逃,被某發現!”
空氣安靜了一刻,楊義臣似乎還陷在某種回憶中,過了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氣來,扶著刀柄轉身。
一個臉色略顯蒼白的中年文士正被兩名士兵架著,一臉忐忑的看著他。待到前者微微抬手,士兵放開他后,便小心翼翼的整了整衣領,拱手行禮。
“卑臣,歷城令邢紹,見過楊太仆!”
又是半晌安靜,楊義臣似在打量他。邢紹低著頭,保持著作揖的姿勢,額頭冷汗涔涔,卻是不敢動。直到腰都開始酸了,前者才緩緩開口。
“邢紹……”
楊義臣側著頭,低聲說道:“某記得這個名字,你任歷城令,還是得了齊州房氏的推舉。唔,房仲干呢?怎么沒和你一起來?”
“這,太仆容稟。”
邢紹微微抬頭,小心道:“歲前瓦崗賊軍進犯,陷了歷城。卑臣待去房家園尋時,房氏一門已失了蹤跡。”
“喔~”
楊義臣似是冷哼了一聲,譏諷道:“這卻是怪了!瓦崗軍來時,房氏一門跑了,你留了下來。而如今我大隋王師收復失地,百姓簞食壺漿以迎,你卻要跑?莫不是做了虧心事罷?”
“太仆,不是這般啊!”邢紹急忙直起身來,叫屈道:“卑臣非是要跑,只是夫人害了病,去城西是看病的!真的啊……”
“好了好了!某就是說說,你別這么緊張嘛!”
楊義臣忽然揮了揮手,上前攬過他的肩膀,拉著他來到身后的墓碑前,指著磚石堆砌的墳塋道:“此墓,是你修的么?”
“是!”邢紹的聲音低了低,微微拱手道:“自張府君下葬,卑臣每日派人來打掃,不敢懈怠。”
“倒還算你做了件好事!”
楊義臣看著墓碑上“張府君諱須陀”的字樣,忽然湊近了,低聲道:“當初賊軍攻城,也是你開的城門罷?事賊的滋味兒,好受嗎?”
“那,那賊軍以城內百姓要挾,卑臣恐賊軍屠城,便……”
不知是不是被他上一秒的肯定給撬動了心房,邢紹下意識的沒有否認,只是拿百姓為借口,想為自己開脫。
然而楊義臣卻不想聽了。
轉身招了招手,兩名親兵忽然上前,按著邢紹的肩膀跪了下去。后者悚然一驚,待看到拔刀上前的沈光,便大聲叫嚷起來。
“太仆!太仆!卑臣冤枉啊!”
“真的是賊軍勢大,恐他們屠城啊!”
“吾乃朝廷下派的從六品官員,你不能殺某……”
“鏗!”
刀光閃過,叫嚷聲戛然而止。
鮮血即將在脖頸間噴灑的剎那,沈光便抬腳將尸身踹到一邊,把周邊草木盡皆染紅。失去了身體支撐的頭顱在地面滾落,恰翻到了墓碑前的供案上。
“哼,坐視上官中伏,獻城從賊,也敢叫冤枉!”
楊義臣哼了一聲,揮手令眾人下山。待轉身時,瞥過張須陀的墓碑,便嘟囔了一句:“老東西,倒會選風水……”
一陣北風忽地吹過,山腳下軍陣中的戰旗頓時揚起,獵獵作響,在山前連成一片紅藍色的海洋。
楊義臣的腳步頓了頓,卻是沒回頭,只是抬起一只手臂向后揮了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