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許弘仁要說的,根本就不是腰子的問題。
“裴閣老是好人啊,可惜就是太實誠了些!”
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的某人忽然壓低了聲音,一臉森然道:“皇帝哪是這般好相與的?裴閣老走后,俺便聽說皇帝著內侍準備宮宴,要招待此番納喜的兵將。哼,他既絕了奏請,又何故安排宴會?定是宴無好宴!”
“嘶~豈可如此?”
“這……皇帝要殺人?”
本來只當個樂呵聽的眾人盡皆變色,其中兩個單身的,腿都開始哆嗦了。
便在這時,醫正張愷卻是接過了話頭,做一臉恍然狀,拍著大腿道:“怪不得,今日楓林宮的張班頭去太醫局領了半斤的砒霜!某還言說,便是宮里害了老鼠,也只幾錢便夠,何須要那么多?原來是……”
原來是什么,他沒接著說下去,但此刻屋子里的氣氛卻陡然變冷。
不出半日,這則被許弘仁勒令不許外傳的小道消息就傳得全軍盡知。
在夜班回家補覺的獨孤盛毫無察覺的情況下,驍果軍各營開始了私下的串聯。士兵問伙長,伙長問營頭,都在暗地里磨著刀子。
司馬德戡往來巡視,身旁的校尉換了一波又一波,不知不覺間,似馬廄、武庫、糧倉等要地,就都已經換了一茬人在看守。
而彼時,傳說中被皇帝指著鼻子罵街的裴閣老,奏折還沒寫完呢。
老楊昨晚通宵喝酒,又在后宮放了大半夜的風箏,今日睡到中午都沒醒,哪有功夫罵他?
臨近傍晚時刻,莫名刮起了西北風。
很奇怪,按說就江都這邊的氣候,要刮也是掛東南風才對。西北風,便是冬日也不多見。
大風卷著沙塵,自夏丘的方向滾滾而來,使得半邊天空都變得灰蒙蒙的,外出沒一會兒,人就變得灰頭土臉。
街道上的行人開始變少,未及關城時辰,街面上就好似宵禁了一般。
申時正一刻,司馬德戡出現在城東驍果軍大營。
沒有聚將鼓,也不聞號角聲,但彼時校場之上卻站滿上萬校尉兵卒的身影。戰旗獵獵,槍槊如林。
陰風呼號下,校場之上的聲音有些聽不清。但過不多時,便有一隊隊兵卒在營頭的帶領下出營,有些徑往城外,還有些直入皇城。
酉時正,武賁郎將元禮、裴虔通自玄武門入宮城,與下值的禁衛換防。城門郎唐奉義接管江都四門防衛,同時宣布關城,進入宵禁。
巡夜的候衛虎賁馮普樂打著哈欠自家門走出,一邊前往點卯的衙門,一邊抱怨這鬼天氣。待轉過街角,正撞見進宮值班的獨孤盛,便趕忙立在一旁唱喏。
天色陰沉的厲害,似乎今日太陽都落得格外早,有些人家的內室里已然點起了油燈。
皇城各處宮殿也漸次亮起,因為老楊醒了。
大抵是昨晚上耍的太晚,又沒怎么吃東西,與其說是睡醒的,還不如說是被餓醒的。
膳房早就給他備好了豐盛的晚餐,都在火上燉一天了,就等他起床。然而醒酒后的皇帝陛下卻沒傳膳,而是只披了個單衣,自己溜達去了西院。
蕭皇后最近休息的不好,大抵也是被老楊乾坤顛倒的作息時間給作的。天色一暗,就回了后殿打盹。卻不曾想這邊剛有了睡意,老楊卻來了。
“陛下……”
“無須多禮,朕餓了,唔,你去給朕煮碗面吧!”
自殿門走進的皇帝陛下停都沒停,就徑往后殿尋了處椅子坐下,先給自己倒了杯水。
前者有些錯愕。
皇帝上一次吃她親手煮的東西,還是當年為晉王時。而自打登基并封她為后以來,這都已經十多年沒提過這等要求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楊廣嘆了口氣,忽地招了招手,笑道:“朕餓的厲害,也不知怎地,就想吃你煮的面!還記得當初朕攻滅陳朝,回到家,你便是為朕煮了一碗面。那味道,真是永世難忘……”
“……”
蕭皇后眨了眨眼,抬手別了一下鬢邊已半白的頭發,忽地就笑了。
“陛下稍待,臣妾這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