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盛進宮的時候,玄武門與玄覽門都已完成了換防。另有老楊親自安排的五百“給使”在宮門內巡視,在他經過時照例對接了印信關防。
大抵皇帝陛下也知道驍果軍人心浮動,才把最關鍵的幾處換成了心腹。統領這些“給使”的,乃是被老楊“睡服”的司宮魏氏,妥妥的自己人。
可就在獨孤盛入了內宮不久,這位自己人卻是召集“給使”,摸出一道圣旨來,言說皇帝陛下看大家辛苦,著他們今日休沐,徑回居所玩耍,不用當值了。
山呼萬歲的聲音,老楊并沒聽到。
彼時他正在流珠堂內大口吃面,也不知道是這陣子把自己搞虛了還是怎地,幾口下去,倒吃出一臉汗來。
蕭皇后搬了個錦墩坐在他身側,以手中絲帕為他擦拭,姿態一如尋常夫妻一般,透著溫馨。
“臣妾常常想,若是陛下與臣妾非是一國父母,而是尋常百姓夫妻,那該是怎樣光景。”
“哼,還能是怎樣!這面許是吃不上的,沒準現在正躲在柴房里啃窩窩……”
老楊很久都沒這般隨性了,一句話說得蕭皇后瞠目結舌,半點浪漫氣氛也無。半晌便失笑道:“臣妾可舍不得陛下啃窩窩!”
“唔,朕也不想!”
老楊一語雙關,卻不知指的是什么。待把最后一口面咽下,又呼嚕嚕的把湯喝完,便長呼出一口氣,突然一甩袖子道:“為朕更衣,換冕服!”
蕭皇后表情一凝,眉心皺了幾皺,遲疑了幾息才起身應喏。
外間的風,隨著天色將暗變得越來越大。走在街道上,有時竟會被風卷起的沙粒抽得臉頰生疼。
原本暑意難耐的氣溫,也隨著這股大風變得消弭,待到入夜,竟有了一絲冷意。
馮普樂提著個燈籠轉過城南街道,嘴里罵罵咧咧的,不時朝路邊吐著嘴里的泥土。正巡視間,卻聽身前有馬嘶順著風隱隱傳來。
“敢在宵禁時上街,真是好膽!都隨某來!”
對身側的武侯兵丁喊了一聲,前者提刀奔過街角,向聲音傳出的方向走去。過不多時,待來到西城附近,卻迎面撞見一隊人馬。為首的,乃是將作少監宇文智及。
“呃,見過宇文少監!”
本來惡形惡狀的一眾武侯盡皆靠邊肅立。馮普樂想了又想,便覺得就算這廝的哥哥是右屯衛大將軍,大晚上的帶這么多人上街也不合規矩。
“少監,這個,宵禁了,不能上街……”
“哦,是嗎?”
一臉絡腮胡的宇文智及此時全身披掛,腰懸長刀。自他身后的街道上,影影綽綽立于馬上的不下百人,全是甲胄在身。怎么看,都不像是睡不著出去喝花酒的。
“這個,確是這般規矩,小人也只是奉命……”
馮普樂話未說完,就聽宇文智及一聲冷笑,嘟囔著“和某提規矩”,接著刀光一閃,眼前便是天旋地轉。
“噗通!”
失去聲息的身體隨風倒下,一旁被驚呆的一干武侯不等反應,刺耳的拔刀聲便接連響起。
今日的江都宮內,莫名有些冷清。
老楊不知何故,今天酒也不喝了,美女也不找了。在流珠堂換了一身天子冕服后,便帶著一群內侍,浩浩蕩蕩的去了歸雁宮,一副要上朝的模樣。
說真的,要不是時間不對,大伙還真以為這貨是要上朝呢。
莫不是皇帝陛下睡糊涂了,覺得這是早上?
不單是內侍們這般想,彼時的老裴家,便連伺候裴矩出門的家丁門房們也都懷疑,他們家閣老是不是傍晚一個午覺把自己給睡昏頭了。
哪有大晚上上朝的?
“你們懂什么!”
裴矩懷里還揣著封奏表,吹著胡子道:“陛下白日不是飲酒便是睡覺,只有這個時辰,酒未至酣時,還算清醒。老夫如今為驍果軍嫁娶之事奔走,說不得,要壞一壞這規矩了!”
“可是,這宵禁……”
“宵什么禁!”
不待門下繼續說,老裴就瞪眼去推大門:“宵禁還能攔得住老夫……”
話音落下,一陣大風吹來,大門忽地被吹開,“砰”的一聲抽到他臉上,把這貨直挺挺的抽倒在地。
宵禁攔不住他,但風可以。
“閣老!”
“主人!”
“快!快尋郎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