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年們卻是不約而同地擋在了鈴鐺身前,一個個梗著脖子,怒目瞪著那男人,罵道:“你個狗日的許樂,有爹生、沒娘養的白眼狼!”
“當初可是鈴鐺姐把你從死人堆里救出來的!你卻恩將仇報!你不是人!”
“和他廢什么話,這種叛徒走狗,就該被火燒死!”
“我們和他拼了!”
“和他拼了!”
少年們義憤填膺,攥著拳頭就想往前沖。
鈴鐺慌忙伸手將他們拉住,低聲說道:“乖,煥生哥哥在城外等著我們的,你們先去和他匯合,等一下我就去找你們,怎么樣?”
那頭,許樂桀桀笑了兩聲,揚手一槍打在鈴鐺的腳邊,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說:“爺是不是白眼狼,輪不到你們這幾個黃毛小子來說。哈哈,和爺拼了?就是你們一起上,爺一槍也能除了一半!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
子彈打碎了鈴鐺腳邊的石頭,幾塊碎石塊濺在她腳踝上,立刻就浸潤了一片紅色出來。
鈴鐺受了傷,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傷口,接著抬頭對許樂說道:“許樂,當初我救你,從沒有想過哪一天要挾恩求報。哪怕是你最后成了英吉利亞人麾下的打手,我也不曾后悔當初救你……現在我想請求你,放他們一條生路。”
她本來可以不用來這兒的。
這一片是外城的西城區,住著的,都是兒子和女兒死絕了的人家,如果鈴鐺不來,就沒人能通知他們逃跑了。而明日一到,只要彭文昌和英吉利亞人反應過來,外城這獨獨剩下的一片百姓,就不得不無辜承受他們的怒火。
這些人已經夠苦了。
若是沒有今夜這么一出,等再過上幾個月,等他們的親人用命給他們換來的糧食一吃完,他們就得拖著一把老骨頭,去觍著臉求著彭文昌放他們進監作坊。
所以她不得不來。
哪怕煥生在分別時告誡過她,不要泛濫自己的同情,這份同情會害死她,她也沒辦法逼自己去忽視住在這一片里的,對他們的逃跑毫不知情的人們。
現在……
鈴鐺咬了咬牙。
她自己行差踏錯,那后果就得她自己承擔,萬萬不能牽扯了其他弟弟進來。
可少年們怎么可能離開,他們像是一頭頭暴怒的小獸,掙脫開鈴鐺的那一瞬間就已經飛奔了出去,有的在扔手里的石頭,有的在砸不知何時撿起來的瓦片。
令人畏懼的火銃聲并沒有響起。
取而代之的,是破風聲。
一把鋤頭從右側旋轉著飛向許樂,砸在許樂身前,逼得他后退了數步。
鈴鐺面露喜色,連忙轉頭望去。
她以為來的是那個姐姐,再不濟,也希望是關爺他們。
但現實讓鈴鐺眼里的光黯淡了下來,來的不是別人,是那些原本縮回家里的百姓們。他們紛紛打開家門,手里握著趁手的家伙事,步履蹣跚地往鈴鐺這兒趕。
走得最快的是一開始的那個中年男人,他面色慘白,高舉著柴刀站在鈴鐺身邊,呵斥著許樂道:“雜種!你、你有本事就開槍!看是你火藥多,還是我們人多!”
他們就是再窩囊,再貪生怕死,這個時候也決計躲不下去了。
“好啊!爺倒要看看你們今天的骨頭有多硬!”許樂臉上兇相畢露,他甩著手腕幾槍打出去,街上就已經倒了好幾個人。
鈴鐺的心猝然被揪在了一起,她扯著嗓子大喊住手,隨后連忙撥開其他人,展臂說道:“你想要什么?要我,還是要功勞?我知道誰放的火,只要抓了我,這兩個你都有了!放了他們……殺了他們對你不會有任何幫助,不過是讓你的手徒增一點鮮血罷了……”
來這里之前,鈴鐺想過的最糟糕的結局不外乎是自己會死。
而她又怕極了。
怕疼,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