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鯤鵬真正看到李照時,它大吃了一驚。
在鯤鵬見過的這么多的執行者里,這個叫李照的,只怕是混得最慘的,然而也是最頑強的那一個。畢竟,它可沒見過義體破損到這種程度,還能重組,甚至還能重新開啟任務進度的人。
但相對的,潦倒到這種地步的李照對鯤鵬來說沒有任何的威脅。以至于鯤鵬覺得自己要做的十分簡單,只需要封禁李照的義體使用權限,李照就絕對不可能再繼續任務下去了,能造成的威脅也就幾近于零。
這,也就是李照現在的處境。
她的皮肉一層又一層地綻開,可里面不是鮮血,而是細細密密的銀灰色組織,它們化成了液體,點點落地,卻又像是流淌不盡一般,滴滴答答沒有個停的。
疼痛只是最初級的折磨。
李照最難以忍受的,是身體已經逐漸地不在她意識的掌控范圍內了,能強撐著走出這幾步,大概全賴于她心里對鯤鵬以及裴朗明的仇恨。
如果這時月光偏移一點點,那么西門等人就會看到此生最可怕的場景。
幸好,頭頂月亮巋然不動。
看到西門等人走遠了之后,李照撐著一側的樹干,粗重地喘了幾口。
那個鯤鵬在她面前用那笨拙的翅膀打了一個響指之后就消失了,隨著它響指聲音的落下,李照身體里的義體就陷入了癱瘓狀態。
但李照并沒有因此而沮喪。
相反,李照心里還有些高興。她高興于鯤鵬的輕敵,也高興于鯤鵬對她做的這一系列的手段。
如果鯤鵬什么也不做,李照可能還會處于一種懵懵懂懂的被動狀態,現在它做了,也就等于是把它自己擺到了臺面上。
最重要的是,從它說話的語氣來看,它實在太過瞧不起李照了,如果能因為這份瞧不起,而使得它先去對付裴朗明,那對李照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唯一比較麻煩的是——
李照現在這樣子見不得人。
她全身上下幾乎沒有半點好肉,甚至不用去照鏡子,她都清楚自己現在有多猙獰,多么的可怖。
再往前一步,她就可以走到月光底下了。
“怎么就是我呢?”李照沒往前走,只是扶著樹干坐在了地上。
眼下,她滿身的血肉已經被剝離得差不多了。回首望,來時的路上全是她這一路淅瀝瀝滴落的銀白色液體。低頭看,除去血肉之后的骨架子里頭空無一物。
李照早該想到的。
從第一塊義體被植入之后,她就已經偏離了人類的范疇,所以她對感情的領悟越來月淡漠,所以她對吃喝不再有強烈的需求。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鯤鵬解除了她對義體的使用權限,那么她現在算什么?
死人?
普通人?
李照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自己已經疼得有些麻木了,麻木之余,還有些昏昏欲睡。于是,十分困頓的她將身后兜帽撈著蓋頭,接著頭一歪,還真就睡過去了。
而她這一睡,便是十幾個晝夜更替。
同昌沒了李照并不會陷入混亂,但柳名刀他們幾日幾夜地看不到李照可是會急的吃不下飯。思前想后,柳名刀和剛回來不久的仇英便順著千巧門門主西門回來時提供的信息,相攜出城了。
只是有人快了他們一步。
從長安來的赤脊和青牙正風塵仆仆地往同昌趕,他們的馬車上,還坐著一個貴人。夢生和清風谷的忍冬則是陪在這個貴人身邊,神色十分焦慮。
“哥,那兒是什么?”路過密林的時侯,赤脊好奇地瞥了一眼旁邊地上歪著的一團東西,扭頭問車頂的青牙道。
青牙將手搭在自己腰側的雙刀上,凝眸看了好幾眼后,說:“先走,管不了那么多了。”
這一路上,青牙他們見到的流民太多太多了,有的就那么**地躺在路邊,毫無尊嚴地被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后連一抔黃土都奢望不到。
救不完的。
世間苦難者太多。
青牙臉上有痛苦一閃而過。
他低下頭去,仿佛能透過馬車頂看到馬車里一樣,赤脊和他護送著這一份希望去同昌,不僅僅是寄希望于這個人能給萬千百姓帶來生的希望,更是希望同昌能護住馬車里的這一份希望。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