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意思,要用免稅的法子,讓自耕農拿出口糧田來。朝廷擬出臺法令,用稅換地,例如三口之家納田三畝,則終身免田賦六畝”
眾幕僚跟養心殿時的張四維一樣,腦袋都是懵的。沈先吾扒拉指頭道“以蒲州為例,三畝上田,每畝地均價六兩,共十八兩以三口之家免稅四十年算,六畝上田稅賦一年大概半兩銀,四十年計銀二十兩,僅二兩差價,這買賣誰干留著地傳家不好嗎”
張四維搖頭苦笑道“因為皇上要在山西試點,這個賬我在養心殿已經算過了,但皇上這篇大文章還有別的說道。”
“一者,賬不是這般算法。皇上的意思,從人出生落地算起,不分男女,一律授田你三口之家雖然納田三畝,但生的孩子多,得的授田就多,這地算是白給你種的;二來,朝廷要在如今條鞭法基礎上,實施攤丁入畝,以后丁口稅與勞役全折入田畝,這地稅以后要高起來了,免稅六畝有賬可算;第三條,中興郡王在萬歷六年時丈量天下,萬歷八年推開條鞭法,這些年朝廷優渥功名士子,都是按待遇退稅的。日后,非但沒有這個優待”
張四維話還沒說完,書房已經炸了窩。江春熙正捻著胡子呢,一用勁揪掉了一綹。他起身叫道“皇上這是要撅了科舉的根脈”
張四維見書房里亂紛紛,扭頭吩咐伺候的丫鬟去熱兩條棉巾過來。接著坐在椅子上苦笑道“話倒不能這么說,如今各省都成立了大學,而大學畢業是要發學位的。皇上的意思是,過些年官員選拔,有學位者可免秀才試,直接參加科舉如此一來,退稅范圍太大,就不能再給這個優待了。”
江春熙聞言又是一哆嗦,眼淚直滾而下“這何止是要撅了科舉根脈,更要斷了道統源流以格物之學代五經四書,以經濟之學代修身治國了”
張四維聞言,先是臉色陰晴不定,后用嚴厲的目光盯著江春熙喝道“春熙慎言皇上有言,程朱能解孔孟,別人就解不得所謂道統之說,不過南宋以來一家之見。沒朱熹時,文景、貞觀、開元、宋仁宗等不照樣開得盛世熙然真理者,終得以實踐證之這也是皇上的原話。”
江春熙見張四維聲色俱厲,不由得有些呆愣。他躬了躬身子默然坐下,目光呆滯,仿佛失了焦距。
另一名幕僚王芝衡倒沒有失魂落魄,他拱了拱手道“相爺,您剛才說非但沒有這個優待話還沒說完。”
張四維板著臉不說話,先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塊熱棉巾,用力擦了擦臉。隨即打發她出去,揭開謎底道“皇上欲行累進稅,地越多的,交的稅越多。人均超過千畝的,恐怕大半收成都要交了稅。日后大地主恐怕沒佃戶了,地價也要便宜如土。到那時,朝廷買地授田也夠分了這是對付地主的手段。”
書房里眾人聞言,個個臉如土色。王芝衡聞言問道“照著這般變法,留著地確實沒意思了。”
張四維點頭道“皇上算的是天下大賬。如今全國有耕地十萬萬八千萬畝,若男女老幼人人平均,人均也超過六畝了更何況還有兩成的人在城里做工。若地主大量賣地,兼并之問就解開了。”
他嘆口氣接著道“皇上說,變法大詔早就明晰,從萬歷六年起,無匠戶、軍戶、商戶、灶戶之分野,諸民擇業自主,但這些年慣性使然,雖然改了民籍,但原來干什么的還是干什么。”
“如今要用土地變法,把人心攪動開,讓想要地的能得到地,想進城的直接進城既解決人與地的矛盾,又解決工商勞力不足的問題,同時還要鼓勵人口增長。”
張四維的幕僚眾聽了,個個心神搖動。這真是好大一篇文章張四維左一句皇上說,右一句皇上的意思,讓書房里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陣陣的頭腦風暴。張四維喝了口茶水潤潤喉嚨,意味難明的笑了一聲,接著道“口糧田法還有一個好處皇上苦惱于如今天下嫁女過早,此法一出,這女孩兒除非長成老姑娘,否則沒有愿意往外嫁的了。”
江春熙此際已經回過神來,他提問道“若一切順利,全如了皇上的意,將有三分之二的地將來免稅了朝廷財計、度支又如何”
張四維聞言,臉上肌肉抽動,啞聲回道“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繳稅后,剩下的三分之一土地就能繳出來現如今一半的田賦。剩下的,自然要從工商上出。皇上要把如今的三十稅一翻兩倍八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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