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賜宴,申時行伴駕吃了頓清淡的晚餐,菜不過四道,經過傳膳太監試毒之后味道也變得一般般。倒是蘇式精致小點令申時行頗感開胃,吃了好幾塊。
朱翊鈞笑道:“先生還是愛吃家鄉味道——此乃皇后帶著人做的,朕不敢多吃,太甜膩了,先生愛吃,讓人打包帶些回去。”
申時行受寵若驚,起身要跪地謝恩。朱翊鈞笑道:“一點吃食值得什么。”
申時行卻不敢恃寵而驕,還是跪地鄭重謝了恩。
晚膳結束后,天色尚早,朱翊鈞帶著太子與申時行,穿過皇城中軸線,來到武英殿這邊。西角門和武英殿中間搭了個大棚子,上面掛著鯨油燈,此時里面已經有不少人圍繞著一個怪模怪樣的機器。
那機器黑黢黢的,大小與一輛馬車仿佛,上面有一個鐵制的煙囪,銅制與精鐵管道七歪八扭,還有一個大輪子與機器上伸展出來的齒輪相連,輪轂上的黃銅擦的锃亮。
此時正有一個面容清癯的綢衫中年人帶著幾個小年輕給這機器里面加柴火木炭,一團火光從機器上一個鐵門中透出來,煙囪里面也冒著白色的煙氣。
隨著格物大興,申時行也見過不少稀奇古怪的日常用品,但這機器卻頭一回見。
見梁夢龍、王錫爵等閣臣以及英國公、陳矩等宮廷大臣也都在,心中暗暗納罕。
見皇帝駕到,眾人跪迎不提。朱翊鈞笑著叫起,轉頭對魏朝道:“張鯨何在?”
人群外一個大胖子尖著嗓子叫道:“奴婢在此。”擠進人群中給朱翊鈞磕頭。
朱翊鈞皺眉道:“起來罷,上次見你還沒這么肥,讓你清淡飲食你不聽?”
盡管已是深秋,張鯨還是滿頭大汗,他呼哧帶喘干笑著起身道:“奴婢殘疾之人,也就剩下口腹之欲了......”
朱翊鈞苦笑道:“如此榔槺,恐壽不能永,你還是減肥罷,此乃旨意——若下次見你還這般肥重,以抗旨論。”張鯨眼圈泛紅,躬身答應了。
朱翊鈞道:“你來給諸位先生介紹介紹這機器。”
張鯨忙道:“奴婢只負責撥款督辦,此物是南京格物院的手筆,還是請張院士給皇上和諸位先生介紹。”說完,將那綢衫中年人從自家身后拽了出來。
介紹道:“皇上,論機械制造,湛川先生在我大明不做第二人想。”
那中年人被推出來后,臉色漲紅,屈膝欲行大禮,朱翊鈞忙躬身扶住道:“朕早有詔令,院士見皇帝而不拜——湛川先生不必如此。”
那張院士深呼吸一口,躬身道:“皇上,諸位先生,此物乃天機閣提出方法與創意,萬歷五年時還曾發出萬金懸賞——某與南京格物院諸同仁歷時十余年,建造改進數十次,耗銀元二十萬有奇,方才制成。”
眾臣聽張院士說此物耗費二十萬銀元,計白銀十萬兩,個個吃驚,仔細端詳那怪模怪樣的機器。
朱翊鈞微笑道:“能做出來,二百萬又有何惜?”眾臣聞言又吃了一驚。
張鑒點頭道:“是,此物被張公稱為‘蒸汽機’,原理并不復雜,難點在于材料與密封......口說無憑,我等演示給各位一看就知。”
說完,就有一眾弟子打開機器上的鐵門加木炭,棚子底下開始煙霧繚繞。
張鯨忙拿出幾個棉紗口罩,給朱翊鈞和申時行等人戴上,干笑道:“此物剛啟動時,煙頗大,水燒開了就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