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朱翊鈞臉一板,已是發作道:“你這奴婢,怎么這般敷衍?你知盤炕之法就跟朕詳細說來,如你不知,就回”不知”,朕自去問知道的,如何就問起朕‘這宮殿內如何盤炕’?!朕知道了,還要你們這些管事的何用!”
聲音朗朗,帶著清脆的童音,卻句句誅心,唬得林小福撲通一聲跪了,一個響頭磕了下去。
陳太后最是心慈,見狀就要說話,李太后卻眼睛晶亮,忙拉了一把陳太后,努了努嘴兒,意思是看皇帝如何處理。
“嗯,起身回話。”見林小福跪下磕頭,朱翊鈞不太習慣,叫他起來。
林小福爬起身來,再無半點懈怠的心思,弓腰肅立。
“你且去尋宮內得力的匠工,細思這盤炕之法,如能成,兩宮太后處仔細做來,免得太后入寢后冷著。只兩條:一個是炭火仍在殿外,二個是煙氣也在殿外,免得過了煙氣給太后,其他的,聽太后吩咐。”
“老奴領旨。”林小福低聲應著,躬身退后。
兩宮太后見皇帝初次處置宮務,井井有條,深感欣慰。負責起居注的宦官將皇帝適才的事跡細細記了,免不了一個可以頌圣的孝行。
朱翊鈞為何發作林小福?原來他明了自己的新身份后,也在苦思自己如何介入這被稱為明代最后余暉的歷史之中去。
適才見馮保請示李太后自去處置司禮監的奏章,并未問過自己這個皇帝——盡管知道對年幼的自己來說,馮保所為并無不妥,但仍不免有不能參與政事的惶然。
一路上苦思破局之法,只能在“早慧”上下功夫,因此才有了剛才那般做作。而且“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只有把宮內的事兒弄明白了,才能介入宮外朝廷中去。另外,朱翊鈞發作林小福,不厚道的說,乃是欺陳太后并不管后宮之事,是一個地位高高的軟柿子罷了。
兩宮敘話了一陣子,陳太后留飯。李太后笑道:“阿彌陀佛,姐姐有心了。本當在姐姐處吃飯的,因皇帝今兒要御經筵,且有一番準備呢,今日就不在這兒吃了,改日再來。”
陳太后聽了,不免擔心,嘆道:“皇帝還小,可不敢叫先生們問些難背的書,皇帝也要仔細著。”李太后笑著應了,領著皇帝行禮退下。
這皇帝吃飯也是依禮制而行。明嘉靖時期,皇帝的飯食曾經由大太監輪番提供。明朝的太監,手握大權,又沒了把家財留給子孫的念想,只好把大筆的銀子用在滿足口腹之欲上。所以,明朝的太監都醉心于美食,所謂“凡攢坐飲食之際……共食求飽,咤食嚙骨……羅列果品,飲茶久坐,或至求精爭勝”,他們口味刁鉆,可不是平常廚子能滿足的。光祿寺、尚膳監基本不承擔嘉靖皇帝的飲食轉而提供宮內工作人員的飲食,皇帝的飲食均由司禮監、御馬監、東西二廠等實權掌印太監輪番用自己的私廚供給。
但嘉靖后,穆宗重遵禮制,復了舊制。這吃飯場面極其浩大:只見殿中一長條桌案,陳列丈余,上面羅列各種飯食幾十樣。
原本朱翊鈞用飯時,還要有一隊宮女內監組成的小樂隊奏樂——估計和近代喂養奶牛時放音樂是一類科學道理罷。隆慶六年也就是去年,萬歷聽了張居正的建議,將樂隊裁撤掉了。
此時的朱翊鈞自現代穿越而來,以前的早餐基本上就是兩根油條一碗豆腐腦(咸口),對此種浪費極不習慣,有心改革了,又想自己今天已經表現了一番,過猶不及,因此就沒言語。
用了個燒餅,吃了碗面條,朱翊鈞就吃飽了。見李太后茹素,就挑了幾筷子素菜布在李太后碗里,母子兩吃罷了飯,離了席凈手漱口,將飯食賞了宮人不提。
一番折騰,時辰已近辰中。因今日要御經筵,朱翊鈞不視朝。而經筵開講安排在巳初二刻,場所設在文華殿。
明皇室對皇帝經筵非常重視,昨日,被穿越前的朱翊鈞已經到奉先殿、弘孝殿、神霄殿等處祭告了列祖列宗,還跑到他老爸隆慶帝神主牌前焚香禱告一番,告訴先人們我朱翊鈞已經長大了,明天要御經筵了,我肯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之類的。
雖如此,但經筵按禮制卻非大典,依禮著常服。皇帝的常服不同于便服,朱翊鈞就脫下便服、大氅,在宮女服侍下著常服,主要是翼善冠、兗龍袍、粉底皂白履等等。
待常服穿罷,李太后又親自取來一盤子零碎的玉鉤、玉佩、玉珩、沖牙、璜、玉花、玉滴等等,目測至少有個兩三斤重,圍繞著朱翊鈞一頓忙乎,這才將一堆小零件安裝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