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內閣值守的,仍是張居正、呂調陽。張居正先是聽說皇帝停了文華殿日講,回內閣后要有所諫,正打腹稿呢。卻接到宮內懿旨,不知究竟,心里甚是著急,忙安排體己人打探,又派人通知了各部,并叮囑言官、科道不可妄議鎖宮之事。
宮內消息初始時晦澀難明,待宮門落鎖,隔絕了內外,竟沒有一毫兒消息傳出。張居正坐立不安,一下午功夫,嘴上就起了一串兒水泡。呂調陽乃勸道:“首輔勿憂,既然太后懿旨交代的明白,許是宮中真的查盜,皇上和太后在一起,宮內又有馮保,當可無憂。”張居正哪里放心的下,不知宮中確實,一會兒怕有宮變,致國本動搖,一會兒怕馮保壞了事——畢竟馮保乃內廷之首,若宮掖有變,馮保給自己這個盟友送個消息卻非難事,如今沒了消息,張居正哪有心思辦公?
一下午功夫,張居正值房內人來人往,有的真有事商議,多數卻是探口風,有那位高權重的直接問張居正出了何事,張居正出示太后懿旨,沉著應付,卻也心力俱疲。
近黃昏時,親近人踅摸進來,告張居正道:“馮保外宅管家徐爵在宮門外急著見老爺。“張居正沉吟一下,囑咐道:“你去告訴他,宮內事吾已盡知,與他老爺無甚關礙。讓他到府里去,令尤七招待他。”那人應了一聲去了。
到了晚上,張居正回府,自張府側門而入,府內除親近人外,無人得知。待進了書房,叫人讓尤七進來。
待尤七進書房后,張居正屏退下人,推開書房窗子,書房外靜悄悄一個人影也無。因書房一面鄰水,水池對面的氣死風燈將燈光從遠處照來,花園內晦暗一片。張居正定神遠眺,尤七在他身后垂手靜立,一聲兒不出。過了一會兒,張居正低聲說話,那聲音仿佛從極幽遠的地方傳來,問道:“可探得什么來?”
尤七垂手低聲回道:“今日宮內大索查盜,首領太監具被禁錮在乾清宮,已經擒拿了宮人數百——”張居正舒了一口氣,卻不防尤七將真正的勁爆消息說了出來:“馮保壞了事。傳出來的消息是偷盜先皇的《清明上河圖》。”
張居正聞言眉毛一陣顫動,雖極力壓抑,卻有一絲不安透了出來,顫聲問:“可真?”
尤七也是滿臉憂色,五指伸開道:“我花了這個數,得了乾清宮守夜的準信,說是馮保和其他三名首領太監現在還被關在殿中,旁人卻都已放出。”
張居正腦中電轉,見尤七臉有憂色,沉聲道:“慌什么?你速去馮保府上,將其中暗線盡數啟用,重點翻查他的書房,將他與眾臣往來信札等物都取出來。廠衛未必到了,速速!”尤七應了一聲要去,張居正又叫住道:“慢著,徐爵現在何處?”
尤七道:“他現在前廳等著老爺,大少爺正陪著。”張居正聞言沉吟一下,又變了囑咐道:“馮保未必將那些信札都放在一個地方,你不要去馮府,另安排你侄子去,告訴他,若事不可為,燒了他的書房!你一會兒回來跟我去前廳見徐爵。”尤七答應一聲,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此時,白日鎖宮的消息文武百官都知道了,各家家奴、管家如同沒頭蒼蠅似的,在京城之內亂竄,打探消息。張居正府上客人尤多,卻都被告知相爺尚未回府,愿意等的,都在偏廳等著。
待尤七回到書房,張居正令尤七服侍,重新一絲不茍的穿上官服,帶著他到前廳去。
到了前廳,張居正長子張敬修正陪著徐爵喝茶閑談。徐爵下午被張居正哄住了,一直呆在相府,此時面上未流露出明顯的焦躁之色。張居正面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步入前廳,張敬修和徐爵都站了起來。張居正眼光在徐爵面上一掃,點了點頭,卻對著張敬修道:“徐爵來了?”
徐爵見張居正身著坐蟒袍服,只道他公務忙到此時方歸家,忙在旁大禮參拜,笑著行禮道:“給相爺道辛苦了,未知宮中情況如何?”
張居正聞言笑著擺擺手,對徐爵說道:“徐千戶可吃飯了?”馮保專權后,此時的徐爵水漲船高,被虛授錦衣千戶,故張居正如是稱之。(按:原時空徐爵后來授錦衣衛指揮僉事,正四品)
張敬修忙回道:“稟父親,適才兒子已經陪徐千戶吃過了。”徐爵又施禮拜謝相府賞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