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聽了,涕淚交流。哽咽道:“奴婢必竭盡心力,死而后已!”
朱翊鈞聽了,哈哈大笑道:“汝把侍從室視為龍潭虎穴不成?朕焉能用你赴湯蹈火?朕的想頭是,將來內、外官,凡大用的,都要在侍從室,被朕調教幾年。你作為內廷代表,將來在侍從室協助朕厘清內宮,其責不小。嗯,朕取你做事謹慎,有矯正時弊之心這一條。”陳矩聽了,唯有叩謝皇恩而已。
朱翊鈞待他從狂喜中冷靜下來,接著道:“宮廷大臣之下,朕要設內廷行走大臣一名。你按照朕的想法,先理出內廷行走大臣的職責邊界,侍從室和司禮監之間的協調溝通甚或折沖樽俎,細細思量了,拿出行文、辦差之條例。明日開始,你就可以琢磨這件事了。”
......
待朱翊鈞交代完自己對侍從室的整個職能定位的構想,時間已是戊正。
陳矩記了十來張筆記,最后總結道:“皇爺設立侍從室,分了司禮監和內閣的權柄,以居中調和、折沖樽俎、混一政令為主要目的,臣已明白了。真是圣聰天縱,臣望塵莫及!”
朱翊鈞聽他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點頭道:“宮中要找忠心的,容易。忠心又明白事理的,不易。你好生做來。”陳矩又跪下,恨不能剖開胸腔,把一顆紅心拿出來給朱翊鈞看。
講完了政事,朱翊鈞問道:“奇妃罹難之事,可有可疑之處?”其實,朱翊鈞內心中已經有了答案,此時問出,不過是測試陳矩的忠心。
陳矩沉吟一下,方回奏道:“皇爺,奇妃遺體,臣親自帶著熟手檢查過了,確是鈍器打擊致死。但應該不是凝萃殿頂琉璃瓦打的。”
朱翊鈞見不出自己所料,面上沒什么波動。淡然點頭道:“你繼續說。”
陳矩道:“臣當夜接到皇爺暗示,在凝萃殿細細檢查了一遍。太妃玩雙陸的長榻,有移動的痕跡,因被殿頂碎瓦灰塵掩蓋,非細細查找,難以發現。只此一條,即為有心者為之。”
“凝萃殿地面,太妃和宮女血液噴濺之處,與遺體傷口方向,一寸未偏。但臣翻過長塌,發現榻腳底部有一處血跡,周邊卻無血——有此兩條,太妃罹難非為意外,而是被害,可謂確鑿。”
朱翊鈞聽了,面上現出苦笑、感傷之色。低聲道:“我朝如何能出武瞾之事?母后也太小心了。可憐葉氏,竟真是死于非命!”
陳矩歷事三朝,耳聞目睹這深宮之中血腥之事不少。但此前他不是當事之人,這般事他當初只當熱鬧看。
此際這內宮慘事與他有了牽扯,方知自家前輩經歷多少血雨腥風。他冷汗涔涔,生怕卷入皇帝和太后之間爭斗,死無葬身之地。
朱翊鈞見他臉色蒼白,笑笑道:“朕當日不該多言,建議仁圣太后帶著奇妃來西苑。因朕的偶然關心,竟然讓母后心中起了疑心——不殺伯仁,伯仁竟因吾而死。”把來西苑前一天慈慶宮的事兒講了。
陳矩長吐一口氣,猛跳的心臟才緩和下來。勸道:“皇爺,依奴婢之見,這后宮之人個個對主上青睞極端敏感——奇妃蒙皇上青眼,應力辭來西苑游玩之事。她應該知道,慈慶宮只找世宗時妃嬪來西苑之緣由!”
“皇上侍奉兩宮游玩,只帶了兩個穆宗時的嬪妃——奇妃寧不自懼乎?此自取其死,皇爺不必傷懷。”
朱翊鈞聽了這番歪理,哪里能解開心結,面上卻不得不做出被安慰的模樣。定了神問道:“你可知此為誰所為?為何不在宮內行事,卻這般大費周章?”
陳矩把宮中人想了一遍,心內已有答案。嘴上卻回奏道:“不經查實,臣猜不出來。不過主事之人必然知曉西苑修造內情,費些事又堵了他人嘴。一石三鳥——倒是個忠于國事之人。”
這暗示相當到位,朱翊鈞聽了,淡淡道:“主事者是有些忠心,提前暗示了朕。畢竟受命而為,朕也不怪他。——你退下吧,朕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