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贄聽了無語。此時菜上來了,李贄據案大嚼,問道:“快說你的事兒,我著急要走。”
馮邦寧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平展開了,遞給李贄道:“卓吾大哥有見識,看看愚弟這個買賣做得做不得?”正是已經報到京師請過旨的第一期《皇明南京日報》創刊號。
李贄此時剛喝了一口鮮湯,正往肚子里順嘴里的佛跳墻呢。接過報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醒目的標題,一口待要噴出,閃念間又怕失了禮且糟蹋了桌上的菜,嘴巴一下子閉緊。
馮邦寧就聽報紙后面噗嗤一聲,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李贄把報紙往邊上一扔,馮邦寧見他兩個鼻孔都噴出些魚翅絲兒掛在嘴邊,正彎著腰猛咳。
好容易把鼻子里的東西擤干凈了,李贄喝了茶漱了口,才喘勻了氣息。見馮邦寧在一旁樂不可支,他罵道:“你這廝心太臟了,我都眼瞅著要五十歲的老人,經得起你開這般玩笑?”
馮邦寧先笑著賠禮,口中道:“沒想到號稱‘異端’的卓吾大哥也受不了這東西,看來這買賣是愚弟想差了,做不得。”
李贄一翻白眼,口中道:“我還沒看呢,等我看過了再說。”說完,撿起地上的那張報紙,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也不提自己著急去見龍溪先生的事兒。
等看完了,他把報紙疊好拿在手里,上下打量馮邦寧,臉色也嚴肅了。口中道:“馮東家好大的勢力,怎么就琢磨起這個東西來了?你這是什么,民間邸報?”
馮邦寧聽了,怕他跟自己生分了。連忙道:“卓吾大哥,這不是先問你來了嗎?”
李贄聽了,先閉目沉思一會兒。隨即冷聲道:“說罷,你身后有誰?”
馮邦寧聽了他的話茬子越來越硬,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賠笑道:“卓吾大哥,我這點事兒你還不知道?剛來南京就攀上李太監的關系,這才能開起來清流書坊,我還認識誰?”
李贄聽了,拍了拍手中的報紙,口中道:“那你這東西給李秀山看過了沒有?”
馮邦寧仍笑著道:“嗯,不瞞大哥。我已經拜李太監為干爹。這東西愚弟做好了第一個就他先看過了,干爹說朝廷又沒規定民間不能辦報紙,就像清流書坊的小說、話本一般,以前誰能想到?誰先干,誰就能賺大的——那意思撐腰讓我干。”
李贄聽了他轉述李太監的話,心里有了點底。一直板著的臉也松動了,露出笑來指著馮邦寧道:“此前和你相交時,就覺得對我的脾氣,你這廝膽子包著身子,就沒你不敢干的事情!開書坊的拜太監為干爹,你這是要自絕于江南士林啊!”
馮邦寧聽了哂笑道:“呵呵,反正我家的書讀書人也不來買,都是販夫走卒買去看,我理那些假道學干什么?”
李贄聽了,哈哈大笑,連呼爽快。口中道:“好一個假道學!不過你說的不對,你家的書這些假道學家里最多,都是打發下人去買的,這些個假道學不露面罷了。”
接著又說道:“你要是問我,我當然說這東西好!不過,朝廷能不能讓你干長遠了,尚在兩可之間。李太監在這里時,能護著你,可朝廷要查封,他也未必攔得住!”
馮邦寧聽了這話,心說總算入巷了。他笑道:“你還不知我干爹何等樣人?今日來找你之前,我才從鎮守府出來。我干爹已經請了皇帝的旨意,許我做這生意。”
李贄聽了,吃驚道:“這點子事情,李秀山居然擾動天聽,這圣眷可太熱了也。”
馮邦寧苦笑道:“我也這般問他,干爹說‘你不懂這報紙的厲害,膽子大倒是敢瞎琢磨,我還能像你那般不穩當?’卓吾大哥,這話啥意思我當時沒敢問,這報紙厲害在哪里?我怎么不覺得呢?不就是些談資,能有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