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貞嘴上說著“仗義死節”或“士可殺不可辱”之類的豪言壯語,但身體很誠實。
被王世懋懇切的勸了幾句后,王世貞只能轉進。其實,馮保在掰彎王世貞之前,已經把他的歷史查了個底兒掉。
王世貞在文壇的發跡和他個人文藝理論的成型,固然有天才的成分,但更多的是“踩在老前輩的肩膀上”。他年輕的時候,先加入了李先芳等人在京師建立的“刑部詩社”,從中汲取了復古的觀念和營養。
按馮保調查,是李先芳和李攀龍等人先結社,后來把王世貞引進門。這個高舉復古大旗,最后影響了全大明的文學社團,核心成員始終六人,領導權之爭先后在李先芳、李攀龍和王世貞之間展開,而王世貞最終取勝。
王世貞入社之后,先聯合李攀龍排擠了李先芳。李先芳屬于沒享受勝利果實就離隊的老鳥,為人也比較豁達,最后回老家修家鄉志去了。
排擠走李先芳后,王世貞提議以李攀龍為首,六個核心成員結成正式的復古詩社,并制定了社團紀律,其中有慎重選擇成員,不允許成員加入別的詩社,必須保持對本詩社的忠誠等條款——已經有了后世黨團的雛形。
詩社成立后,對內“刻厲相責課,務在絕他游好,一意行其說”,對外由王世貞出錢,終日交游招妓,以狂士自居,大肆炒作。
具體炒作手段有:自尋當時的大畫家李某作“六子圖”,以“子”自稱,打造“狂人”人設;然后,六人之間互相寫詩作文吹捧,出《六子集》等猛刷聲望。
出《六子集》的時候,社里的老詩人謝榛不干了。他成名很早,在當時詩壇已經屬于頂尖的人物,沒有炒作需求,就不愿意和他們詩詞唱和互相吹捧,最后也被王世貞和李攀龍聯合排擠脫離詩社。
因此,所謂的《六子集》其實應該是《五子集》。大明文壇給王世貞洗地的,碰到《六子集》基本要繞著走。
謝榛脫社后,王世貞又引入了吳國倫,仍為六子。但令人無語的是,這六人對外宣傳時仍把已經脫社的謝榛帶上,號為“后七子”,這招后世演藝圈都用爛了,但在當時的大明,這招還是很新鮮的。
他們提出的復古口號,雖然震動文壇,但在馮保這樣的大家看來——和李夢陽、何景明為首的嘉靖前七子的文學主張并無本質上的差異。
這后七子如何評價前七子呢?“模擬痕跡太露”!王世貞批評前七子的文章詩詞復漢法唐痕跡太著,而他們所作的詩文,模擬痕跡比前七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最后的斗爭在李攀龍和王世貞中間展開,李攀龍是苦出身,根本干不過王世貞這個官二代。首先王世貞特別會做人,每次聚會都是他出錢。
其次王世貞為人灑脫,對脾氣各異的兄弟都能包容,而且很講義氣,從他對楊繼盛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
最后,領導權和平過渡,王世貞最后終于取得了復古詩社的主導權,并以此為核心,將國朝的文學詩歌、藝術賞析、史學等文藝方向打上了個人印記,最終被公推為天下文壇盟主。
因此,了解到這些信息的馮保,看似冒險,其實已經把王世貞算到了骨頭里。
而馮保如此大費周章,其實還是看中了王世貞在士林的影響力,拿下了王世貞,就扭住了大明文壇的牛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