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初創的師范大學里,教案和教學方法正在摸索,因為教材和課程與國子監時候相比,完全兩個模樣。
因為朝廷在南苑武學積累了不少經驗,醫學院和師范大學少走了很多彎路。但如此一來,這大學就摻雜了武學的風格,變得和徐光啟期待中的不一樣,有些斯文掃地。和當初的國子監相比,更像軍營多些。
徐光啟穿越校區操場的時候,看到好多精壯的小伙子打著赤膊,抱著一個橄欖形狀的球在操場上橫沖直撞。場邊有一個仰面朝天家伙的額頭上鼓起一個大包,旁邊有人拿著一件長衫給他扇風,徐光啟猜這家伙應該昏了過去。
搖了搖頭,徐光啟繞過這群人,徑直走向自己的教研組。今天他的課在上午九點半——這又是一項改革,隨著計時器的越發精準,繁瑣難學的計時方法也被改掉了,現如今的京師各大學堂都用了新的二十四小時計時法,和民間的十二個時辰并行不悖。
徐光啟有時候覺得,現如今“詩意”和“文采”這種東西越發的不值錢了。就拿計時這事兒來說,他感覺“日昳”就比十三點好聽的太多,因為后者聽起來像是在打麻將一樣。
想起打麻將,徐光啟嘴角卻漾起微笑。樂平公主是宮內有數的麻將高手,跟著仁圣太后長大的她,麻將水平力壓宮廷。兩人通信的時候,樂平公主經常在信中寫:“昨陪母后打麻將到人定,今日甚是困乏......”等語。
嗯,內宮的計時方式還沒改過來,現在最先鋒的還是京師的各大學堂,凡此類變革都在大學開始。徐光啟一方面享受這新的生活方式,例如他能夠和公主隨時通信,另一方面對某些改革也暗暗腹誹。
例如讓他覺得非常離譜的是,現在師范大學的學生們都在學習南苑武學那里正在教授的簡化字。皇帝已經下達諭旨,從萬歷十一年開始,被派到各地的畢業生們將只能教授簡化字,若教“正字”反而有罪。萬歷十五年起,皇帝詔旨、朝廷公文和報紙刊物,將全部采用簡化字。在此之前,簡化字和正字都是合法公文文體。
這“簡、正之爭”在報紙上喧鬧了一陣子,好多學究如喪考妣,為此諍諫不已。然而隨著河南安陽縣殷墟中出土越來越多的禮器和甲骨,上面大量的文字也被識別了出來,證明我上古先民發明文字之始的時候,就是奔著簡化圖形的路子去的。
這一擊簡直是降維打擊,直接把反抗簡化字的聲音打的蹤影皆無。支持簡化字的人——主要是侍從室培養出來的翰林們,振振有詞的說:“簡化字古已有之,現在都用起來有何不可?若大家要復古,那都要學甲骨文,這才是真正的文字祖宗!”
話說的不錯,邏輯也無懈可擊,但徐光啟還是覺得不習慣。例如“親”字,簡化字直接就一個“親”,不能相見又如何能親?
如此諸多例子,像是“愛”、“義”、“郷”等等正字簡化后,漢字中的美感簡直被剝奪殆盡。有好多人舉出這些例子鬧了一陣子,因朝廷置之不理,漸漸的也沒了聲息。
簡體字還有一個毛病,就是用它來寫書法不好看。好多人都知道皇帝善寫大字,都等著朱翊鈞寫出第一份簡體字書法。但這皇帝雙標的很,他在題本批答上用簡體字,在自己的書法作品上照樣寫正字。
后來徐光啟聽宮內人傳出來皇帝的觀點說,工具的歸工具,藝術的歸藝術,若想寫大字,練書法,用正字沒問題。但在萬歷十五年后在題本上還寫正字的官兒,那就別干了。
徐光啟就這樣一路胡思亂想著走到了教師區域,在廊下的時候就看見一群人堵在自家教研室門口,中間一個戴著純陽巾,打扮的像個道士一般的家伙,正是師范大學的校長王世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