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官正在宣旨,虎喇哈赤突然出聲打斷,若按朝廷法度,這絕對屬于大不敬,殺頭算是輕的。
但虎喇哈赤說的話卻非常中聽,也符合朝廷的意圖,要是嚴加追究,不免把人心弄冷了。這分寸卻難以拿捏,禮部諸官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張四維畢竟是大佬,一轉念間即出聲道:“虎喇哈赤!天使御前宣旨,你如何隨意打斷?念你一片赤誠忠心,此次不加追究,還不退下!”
朱翊鈞也被虎喇哈赤搞得有點懵,心說這些政策至于這么讓你們這般激動么?這虎喇哈赤說的話甚是可愛,張四維語氣還是有些過重,于是出聲溫言道:
“虎喇哈赤,你的赤心,朕已知之。然朝廷法度,卻不可輕慢。你且安心,靜聽旨意,自然能消除疑慮。”
這話仍用蒙語說出,還是字正腔圓,在座的蒙古諸酋聽了,方知宣旨前那一句“旨意甚長,特諭免跪”不是提前練得。都覺得大皇帝會說蒙語很特別,也顯得非常親近。少數如順義王等人想的多些,不免有些悚懼。
而不知道朱翊鈞精通蒙語的漢官,通通驚得呆了。此時朝廷除了四夷館通譯之外,大員們沒聽說誰會蒙語,哪里能想到自家皇帝竟然說的如此流利!
朱翊鈞在與張居正平臺召對之時,就對未來有一篇大謀劃,深入學習蒙語、拉丁文等語言自然成為他提高自身技能的方式之一。十年之內,他每半月抽出兩個時辰學習語言,如今略有所成。蒙語與拉丁文在部分語法規則上有些相似之處,朱翊鈞也并不想深入掌握書寫和閱讀,因此在聽和說這兩方面都算是登堂入室。
此時很隨意的用蒙語說話,表情卻刻意淡淡的,讓金帳漢官蒙酋覺得他越發深不可測起來——套用后世的話來說,無形裝,最致命。
虎喇哈赤聽了皇帝溫言交待,叩首謝罪之后歸座。那宣旨官偷眼瞄了皇帝一眼,將自家的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咽口唾沫繼續讀道:
“其五,開新地,移生民。諸旗僅設札克薩一人,札克薩喇嘛一人,其余人子若分其地,數代后儼然牧民矣。朕此番賜富貴與爾,于國同休也。薩彥嶺以北、北狄山以東,羅荒野之地廣袤無垠,大小方圓與中國等同。”[注1]
“其地雖有部落,未聞文字宗法,縱有敢戰之兵,也非我兩族之敵。阿爾泰山北麓,哈屯河、銀水河、阿爾泰河水網密布,平原廣袤,南北四千里,東西兩千里。雖然冬春苦寒,然夏秋可耕,而耕種所得,可飽中國。”
“此天賜養萬民之地于吾輩矣!兩族聯兵,可取其豐饒之地。漢民耕而蒙民牧,非百世基業而何?”
在座蒙酋中,漠南蒙古人不知西伯利亞之地,但喀爾喀蒙古人是知道的。畢竟他們的牧場就在阿爾泰山南麓,知道些北邊情形。而且在蒙族古老的傳說中,匈奴、鮮卑、蒙古、女真這些馬背上的族類,根源就在那片荒原——聽說都是些野人。說來也怪,這人呀,越往南,越開化。
有了虎喇哈赤先前插嘴的例子,也沒有人提出異議。再說了,就算是同族、同種,就不能奪其地并掠其女人財富了?那兩百年來,我們在草原上干啥來著?只要我家部族能活人,我管你是誰,有沒有文字宗法。
“其六,建都統,駐大臣。為征羅荒野之地,漠南、漠北,將設五省。每省設漢都統一、蒙都統二。都統者,統帥漢蒙兩族之兵者,不得干涉札薩克之政。”
“旗主若有矛盾、爭論,大喇嘛不能決時,朕另設欽差駐蒙辦事大臣為之親裁。漠南辦事大臣駐地金蓮川,漠北辦事大臣駐地庫倫。兩大臣之鈞令未獲凜遵,都統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