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大帥聽羅萬化揣摩明白皇帝諭旨,忙住嘴聽他說。羅萬化笑道:“惟明可聽說過《南國山河》?”
以龔惟明的學歷,當然是搖頭不知。羅萬化吟道:“南國山河南帝居,截然定分在天書;如何逆虜來侵犯,汝等行看取敗虛。此宋代熙寧年間,宋與安南李朝之間在富良江之戰時,安南大將李常杰所做,說的是安南本就可以和中國之皇帝分庭抗禮。”
龔顯聽了冷笑道:“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
羅萬化肅容道:“龔候莫要小瞧了他們,我朝宣宗時,黎利與我朝做過一場,我朝損兵折將。黎利才建起黎朝稱帝。后來黎朝制《平吳大誥》,開頭就說兩家可以‘各帝一方’。”
說完復述《平吳大誥》道:“‘惟我大越之國,實為文獻之邦。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風俗亦異。自趙、丁、李、陳之肇造我國,與漢、唐、宋、元而各帝一方!’”
龔顯聽了之后有些發愣,他本武夫,并不讀經閱史,根本不知道大明宣宗時期跟安南還有這么一段。聽了羅萬化的復述后忙道:“真的有‘各帝一方’?它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羅萬化道:“惟明說的是。但不可諱言,我朝其時兵敗,后又同意其朝貢之請,其實已經默許他稱帝了。”
龔顯聽了這話,先是一怒,后又長嘆一口氣,唏噓道:“那大誥還寫了什么?”
羅萬化肅容道:“其書不忍卒讀,然吾奉旨來緬前,也曾找出來看過,以勵我之心志。今日且復述一次這誥書中的無君無父之言罷。”
“‘頃因胡政之煩苛,致使人心之怨叛。狂明伺隙,因以毒我民......遂令宣德狡童,黷兵無厭;仍命晟、升懦將,以油救焚。’”
怕龔顯不懂,羅萬化還要解釋。沒想到龔顯文言文聽力沒問題,直接問道:“宣德這個.....狡童,說的是宣宗爺?”
羅萬化點頭道:“正是。”龔顯雖然老將,已近古稀之年,聞言竟然紅了眼圈。
羅萬化接著復述道:“‘予前既選兵塞險,以摧其鋒;予后再調兵截路,以斷其食。本月十八日,柳升為我軍所攻,計墮于支棱之野;本月二十日,柳升為我軍所敗,身死于馬鞍之山。二十五日,保定伯梁銘陣陷而喪軀;二十八日,尚書李慶計窮而刎首。’”
“‘都督崔聚,膝行而送款;尚書黃福,面縛以就擒。僵尸塞諒江、諒山之涂,戰血赤昌江、平灘之水,風云為之變色,日月慘以無光。其云南兵為我軍所扼于梨花,自恫疑虛喝而先已破膽;其沐晟眾聞升軍大敗于芹站,遂躪藉奔潰而僅得脫身。冷溝之血杵漂,江水為之嗚咽;丹舍之尸山積,野草為之殷紅。’”
“參將方政、內官馬騏,先給艦五百余艘,既渡江而猶且魂飛魄喪;總兵王通,參政馬瑛,又給馬數千余匹,已還國而益自股栗心驚。彼既畏死貪生,而修好有誠......”
羅萬化不愧狀元之才,將《平吳大誥》近乎一字不差的復述出來,待龔顯聽到大明的參將、內官和總兵竟然把兵艦和馬匹送給黎利來求和之后,實在忍耐不住,以拳擊案,大喝道:“羅總督,你不必再背誦!”
站起身在總督簽押房內疾走,壯懷激烈無處可宣泄,龔顯猛地抽出腰間寶劍,血貫瞳仁,鼻翼翕張,突然仰頭大吼,嚇了羅萬化一大跳。
龔顯喝道:“此奇恥大辱也!”說完咬牙切齒,面目猙獰道:“此辱我君父之畜類,與我等武將不能共戴一天!本候愿提兵伐越,雷霆掃穴而絕其族類!”
羅萬化聽了,用力一拍桌案道:“此亦正是皇上用候之意!如今天下武將,唯候才能展布此等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