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王崇古發覺自己心情有些激蕩,拍著自己的老寒腿苦笑道:“每想起馬芳、龔顯、凌云翼等輩王侯之賞輕取,老夫就覺得自己早生了十年。逢此盛世,不得大功顯爵,就是大損失啊!”
“尤其是馬芳、龔顯,武夫耳!在吾駕前,戰戰兢兢不敢高聲大語,如今你看他!”
張四維見他絮絮叨叨,仍不問自己來意,終于忍耐不住道:“舅舅,外甥此來,是有事求教。”
王崇古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睛里神光一閃而逝,隨即微笑道:“嗯,我早知你必有難決之事,否則不會未等散值就跑過來——這兩年你這樣做還是頭一回。”
張四維比王崇古僅小十一歲,如今已近花甲之年,聽了舅舅的調侃,老臉微微一紅。隨即岔開話題,將今天上午的事兒講了。
王崇古面色嚴肅,又細細問了張居正說話時的神態,連王國光、潘晟的反應也問到了。
等張四維講完,他沉吟一下方道:“此前,宮內有何消息?”
張四維低聲道:“前些天皇上在養心殿因‘密云盜掘案’召見王之垣等,潘晟也在——聽說,當日潘晟自請留對。”
王崇古聞言,眉頭緊鎖,慨嘆道:“你當日就應該來此與我商量——閣臣自請留對,非同小可,你當日就沒有些揣測?”
張四維道:“外甥當時以為,圣心早就默定我接張居正,潘晟留對未必為此。”
王崇古目視他道:“你呀!唉——要不你做個副相也挺好,把住漢蒙這塊做上幾年,也是鐵打的富貴。”說完,恨鐵不成鋼一般,苦笑不已。
張四維臉色漲紅,對王崇古道:“舅舅以為,張居正今日所為,是潘晟說動皇上,試探于我?”
王崇古道:“更有何因?”
“若不出吾所料,潘晟當日必然知道張居正得了絕癥之事——他要賭一把,才自請留對。哼哼,這是個‘難進易退’性子,才不愿等你把持政事堂十年之后去接班,他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不知道哩。”
張四維半截身子都涼浸浸的,聞言啞聲道:“若皇上已被說動,如之奈何?”
王崇古道:“你報的兩個人是誰?”
張四維忙答道:“申時行,梁夢龍。此二人——”還未等他說下去,王崇古臉露微笑,豎起手掌道:“嗯,妙手!你已經失先——若此番不報張黨,八成要敗,如今五五之數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