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商音仙樂指桑說槐,擺了他一道。
有點覺悟的獨孤陌默默領會到了,終于不再提問。改去環顧周圍,欣賞樂器。堂中陳列的風雅樂器很是精良,上懸玉頸琵琶,雅韻編鐘,下置良桐琴瑟,湘竹管笛,其中也不缺乏牧野民風的胡笳羌笛,盡蘊淳樸。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想不到你是樂坊秋娘,可惜了,可惜了,生得美貌伶俐,堪與升平公主相媲美……”獨孤陌搖了搖頭,未完話中道不盡遺憾。
做人一定要把貧賤之分掛在嘴邊么!商音瞪了他一眼:“知道你是有頭臉的人物,看不起人就看不起人,不用說那么委婉,我是活得逍遙的閑人,誰也比不上。”
“逍遙的閑人?剛才你跟你師傅的話我都聽見了,你要入宮廷教坊?祖籍何處?”
“無爺無娘無祖籍。倡家伶人。”
“也不難,我的姑母是當今德妃,她也尤擅歌舞,明天我將你舉薦給她,別說當太常音聲人,就連樂司女史也不是問題。”
“不感興趣。”
商音冷漠駁回,只顧抄樂譜,忽而意識到,字譜都講了大半,莫連怎么半天不回。她心中疑怪,一開門,滿庭大好月光如九天銀河,可視線朝皎潔的月光遁去,哪里尋得到莫連的影子。
“喂,獨孤小人,你見過我的莫連嗎?你用瓦碎聲把她引到哪里去了?”
獨孤陌事不干已,擺擺手表示:“我怎么知道,估計她幫黑貓捉大耗子去了唄。”
她不屑理會這種浪蕩子的嬉笑,出了樂坊滿曲坊地喚莫連,又翻出坊墻來到外面的十字街心去尋,響亮的喚聲從巷頭拖到巷尾,先驚起一只犬吠,結果引來一群犬吠,就是沒有莫連的應答聲。
獨孤陌跟在商音后邊,有點像哈巴狗。
“喂,獨孤小人,你好討厭啊,莫連因為你丟了,這下你拿命也賠不起啦!”她急了,眼淚大顆大顆滾下來,淌成一條小溪。
獨孤陌眼睛一亮,胳膊肘碰了碰商音:“我不用拿命賠,你看,莫連不就在那片皎潔的月光下嗎?”
商音望去,站在月光下對自己莞爾一笑的人不是莫連是誰。莫連頷首示意,意在說“我先回一步”,然后身輕如燕躍上屋瓦,躲開夜巡人朝雅頌樂坊的方向回去。
獨孤陌見那個人躍上屋頂就順應玩笑說:“你瞧,我說錯了?她可是跟黑貓捉大耗子去了……”玩笑說到一半便停頓,目光跟著莫連的方向,不確定地嘀咕了一句,“好眼熟的女子,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她……”
“廢話,今晚她同我去過酒肆,你沒遇著她呀?”商音覺得風流的人果然好健忘。
獨孤陌搖搖頭,一直望到莫連的身影湮沒在月光下,言語忽然幾分正經:“不是,她像我姑母的一名侍女。”
“那肯定不是啦,莫連跟我在巴蜀長大,第一次來長安。她是我的人,哪里會去給你姑母當什么侍女。”商音瞟了獨孤陌一個眼色,扭頭邊回去邊譏笑,“呵,有種風流男人,除了有尾隨女子的嗜好,還有一見漂亮女子就會似曾相識的好眼力。”
突如其來的諷刺,獨孤陌被堵得夠鱉,“咳咳”嗆了一聲,欲提腳跟著商音走。
他居然還想跟回去?商音無語了,呵斥道:“別動!到此為止!別再尾隨我了。”
隱約肅然有致的腳步激得獨孤陌的耳朵靈敏一動,他斜眼一藐前方后便站著不再動步子,微微苦臉說:“呀,走不了了。”
商音以為是自己不允許他再跟著,所以他才會說“走不了了”,于是瀟灑扭頭大步邁開,突然,前方猛然響出兩聲“啪啪”急弦,一支利箭毫不客氣地襲來釘住她剛剛落地的腳尖。
“什么人,別動!”一群鎧甲明晃的金吾衛毫無征兆地出現。
商音悻悻地脖子以上回頭,用不知所以的眼神覷了一眼獨孤陌。
他攤攤手:“我早跟你說了,你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