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睜開眼,看到的是一雙如淵的眼。而不知何時他早已淚流滿面。
杰克與夏沉浸在無言的震撼里,沒有人注意到李昂的狀態。
無盡的枝葉在晨曦中盛開,永逝的時光里,它仿佛一直在等待,等待著命運中人的到來。
夏的每一個甲葉都在顫抖,鱗甲急速幻變的流彩,顯示了她此刻波瀾的內心,她已經兩百年歲了,兩百年來,她曾接引過數個流浪在外的異族混血。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聽到心樹開口說話。圖門人從不輕易外出,而每一次都會被清楚詳盡的記錄在冊,她沒有在冊錄中看到過往的先列。
夏等不及了,不管這是預兆還是警示,她都應該盡快的通知族人。
夏走進心樹枯臉的大口里,她揮著手,示意兩人跟上,甬道內,木頭散發著乳白色的光芒,微弱但足以視物。大口緩慢的閉合,心樹外,枯褶的臉看著遠方,群山中,所有的生物都安靜匍匐在巢。天地死一般的寂靜。
李昂收斂情緒,走在光滑的甬道里,先前的那一瞬間,他就像是‘魂歸故里’,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世界?兩個世界同時交織在他的腦海,就像是一場冗長的夢,他不知道該怎么醒來,從哪一個夢中醒來。
淡淡的微光從四面八方將他融納進奇異的領域世界。
心樹上,那張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像是喜迎舊友的喜悅,又像是送別老友的祝福。枯臉在笑意中斂去,慢慢的隱于乳白色的樹干中。風吹過,所有的葉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脫落飄零,所有如絨花般雪白的種子都在這一剎那間隨風遠去,漫天都是無盡的落葉與‘絨花’。
無垠的黃沙世界里,新生的城市沐浴在朝陽的輝芒里,地墓中金山被熔鑄成太陽圓盤,高懸于城市的天空,金色的陽光通過黃金圓盤折射到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甘洌的泉水從宮墻琉瓦的宮廷深處涌流而去,人們說這是消失了三千年的黎明綠洲。心懷故國的子民,黃沙游曳中的旅人,追逐利益的商人,無數的人朝圣般的涌來,來見證這埋葬了三千年的宏偉的古國故都。
阿茲爾坐在象征著恕瑞瑪至高無上的權利王座上,坐下是正在匯報工作的新晉大臣,皇帝的面容隱藏在鷹鎧的面具下,沒有有人見過那面具之下的真容。也沒有人知道那面具下此刻掩蓋著的是何種情緒,大臣們小心翼翼,他們依附的不是普通的王,是擢升為神的恕瑞瑪皇帝,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宰。
匯報已近尾聲,城市欣欣向榮,向著它古老而輝煌的過往靠近,或許在阿茲爾的領導下,它能復興其榮耀。
正當一切如往日般準備結束的時候,阿茲爾猛地抬起頭,黃沙從門窗中滲涌進來,在阿茲爾身邊縈繞潺動,皇帝起身,向前奔跑,三步便跨越了數十米的距離,他站在殿門口,隨后屈膝一躍,偉岸的身軀如同激射的炮火,他高高躍起飛臨至太陽圓盤之上。隨后阿茲爾向著東南方向眺望,在他視距之外的數千里的地方,那龐大無比的樹正極速的枯老凋零。
“伯亞...”。
幽暗的圖書館內,亞瑟借著燭火翻動著枯黃古舊的書卷,這座圖書館內,藏書有億萬卷,而每一卷他都已經看過不下十遍,至內瑟斯在此建立圖書館已經過去了五千多年了,無盡的時光里,這是他消耗光陰的唯一手段。可惜的是,在這巨億的藏書中,沒有他的名字,沒有他的只言片語。他行世的年月已經被世人所遺忘,行走的痕跡也被歲月抹去。天地初開,太息混沌過后,人類世界的第一個王,已經再也無人知曉。
忽然之間,亞瑟抬頭,紙卷上的文字感應到了他的情緒,漸漸隱去,最后變成無字密卷。亞瑟合起書,他懸浮而起,身體凌空而立。隔著百葉窗,他望向東南。
“伯亞...”亞瑟的眼中悲傷滿溢,漫長的時間里,熟悉的人和事漸漸逝去,這個世界上,當初和他一起行走的伙伴,只剩下佘亞與伯亞了,現在連伯亞也要離開了。
他們可是從巨神的統治威壓下存活至今的存在啊,可命運卻詛咒了他們,他自囚于方寸之地,活在自己布下的牢籠里。佘亞把命運交給了恕瑞瑪,從此受制于人。而伯亞被巨神逼進群山,扎根鎮守彌合大地的裂縫。他們都是無上的存在,卻活出了同樣的悲屈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