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房屋,有幾處都垮了下來,已是不成樣子。于婳跟著師父走進去,屋內只有四面空蕩蕩的墻壁,連個坐處也沒有。
里屋走出來一個老農,于婳望過去,衣服上全是補丁,臟的沒法看。那老農佝僂著走出來,抬頭望了一眼,連忙道:“秋大夫,你可算來了,可算來了,我夫人快不行了,她痛的要暈過去了……”說著說著眼淚便落下來了。
于婳跟著師父走進里屋,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大娘,瘦骨嶙峋,面色蒼白,扶著胸口,臉上是極度痛苦的表情,似乎是想要掙扎卻不能動彈,想要叫也叫不出來,大汗淋漓。
“快救救我家夫人吧,她以前都是你救回來的,這次也拜托你救救她吧……”老農一下子跪在師父面前,哭著道。想他也是一個莊稼人,一生勞苦,憑著自己雙手賺錢,什么時候曾給人跪過,此時卻如此無力地跪下了。
師父轉過頭來,問于婳:“你可知,這是何病?”
于婳看了一眼大娘,心里發酸:“這是《傷寒雜病論》中《金匱要略》講的,胸痹心痛。”
“那你可知,這病怎么醫治?”
于婳沉默了半晌,道:“此病發作時,雖痛如刺錐在心,卻無法醫治。只能休息,自行緩之,若是不能緩和,甚至會……會去世。”
那農夫聽懂了,一時間精神恍惚,坐到了地上。眼前大娘痛得死去活來,卻只能任由她在這里低聲哀嚎,毫無辦法。
“夫人,要不是你每天勞累過度,又怎會得此怪病,又怎會成這副模樣,這副模樣啊……”農夫握著大娘的手,無力地哭喊道。
隨及扭頭對著師父磕頭,一聲一聲,磕得頭上全是血,地上也是血,邊磕邊道:“大夫,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哪怕讓她……不要這么痛苦也好……大夫,前幾次她發病時,也是你救回來的啊……”
于婳此時臉上也全是淚水。她以前只知半夏細辛,只知背醫書,配藥方,只知這些病因病發狀況,卻不知,原來真正落到人的身上,卻有如此大的痛苦。
而縱使她讀過再多的書,眼前人的生命,卻也依舊無法醫治,無言以對,無可奈何。
“前幾次不過是開了些緩解的方子,這病是由于長期勞累所致,已深入骨髓,無法根治,只能越來越嚴重,看貴夫人的狀況,怕是,撐不過這次了……”師父平靜地開口,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農夫握著大娘的手,哐當一下落到了地上,他的手一下下地錘在地上,聲音沉悶,讓人感到萬分心痛。
大娘大汗淋漓,像是要極力說些什么,卻又說不出來。
“夫人啊,你讓我一個人怎么活……”農夫伏在地上,聲音漸漸低落下去了,只剩下一些哽咽和抽泣的聲音。
“師父,難道真的不能救了么?”于婳小聲道。在很久之前,她父親于勍送她來的時候,就告訴過她秋先生醫術高超,舉世無雙。
師父仰天道:“不能救了,神仙也救不了了。”
于婳難過得不能自已,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里哭。那個大娘,雖從未謀面,卻將這樣,這樣煎熬地在她面前被病痛折磨,直至失去生命。于婳從未感受過此等痛苦,也從未知人世間也有這樣的故事存在。
師父望著大娘身體抽搐,漸漸地,漸漸地,平復了,大娘的瞳孔忽的散大,下一秒,大娘扶著胸口的手垂下來,眼睛閉上了。
大娘死了。
“丫頭,起來吧。”師父嘆了口氣,道。
于婳慢慢站起來,看著床上的大娘已駕鶴西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