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和干娘的初次相逢,他才十歲,在偷錢包時被人當場抓住,失主是一個脾氣很壞的中年男人,當場就連抽了他十幾記耳光,把他打得鼻血飛濺,當胸一腳更把身體瘦弱的他踹得倒飛出四五米遠,重重摔在堅硬的水泥路面上,在皮膚上磨出一條條血痕。
周圍的人都圍了上來,卻沒有人說話,賊頭派出來監視他們這些小偷的監工,更是冷眼旁觀一聲不吭。等到那個中年男人打完了,自然就會離開,在眾目睽睽之下,總不可能把他打死打殘,他的年齡太小,小到就算當少年犯都不夠資格的程度,他又沒爹沒娘、沒親沒友,孤家寡人一個,就算把他送進派出所,在批評教育一通之后,也會把他再放出來。然后他在賊頭的安排下,換一個“地盤”,自然可以繼續“重操舊業”。
這大概也算是年齡小的“好處”了吧。
中年男人終于發完了火,微微氣喘著離開了,圍觀的人群也慢慢散開,就是在這個時候,裴嫣嫣走到了裴踏燕的面前,將一個裝滿小籠包的塑料袋連同一雙一次性筷子,外加一杯豆漿,一起遞到了裴踏燕的面前。
裴踏燕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一天,不會忘記在那個晚霞燦爛,天與地之間都蒙上了一層金黃色質感的傍晚,那個叫裴嫣嫣的女人,對著他盈盈一笑,就讓周圍的天地萬物都失去了光彩,只剩下她依然美麗的致命溫柔。
他接過了食物,吃得很慢,不是他不餓,而是這樣,他才能在這個女人身邊多待一會兒。他慢慢嚼著食物,深深吸著氣,嗅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感受著她的目光中,那純粹的溫柔與憐惜,他只覺得心神皆醉。
流浪在外這么多年,不是沒有女人給他食物,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她這樣笑得這樣純粹而干凈。她沒有趁機說教,用來彰顯自己的正義和道德,她就是覺得他餓了,才會去偷別人的錢包,所以她買了小籠包和豆漿,她的初衷就是這么簡單,簡單得就連一個十歲的孩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個滿臉溫柔笑容的女人,明明在看著他,可是看著看著她的眼神卻漸漸飄忽起來,她明明仍然望著他,可是她的心卻透過他的臉,不知道落到了誰的身上,而她的目光,也隨之更加柔和起來。
她靜靜地陪在裴踏燕身邊,陪著他吃完了袋子里的小籠包,喝完了杯子里的豆漿,當她站起來準備離開時,她的衣角被裴踏燕拽住了。
當年,就算是媽媽離開,裴踏燕都沒有這樣伸手去拽過。迎著裴嫣嫣略微驚詫回望過來的臉,裴踏燕嘴角一咧,對著這個身上散發著好聞氣味,目光更如村邊的小溪一樣清澈得一塵不染的女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也許就是因為他的笑容太燦爛、太無邪,和他滿身傷痕形成了太過鮮明的對比;也許是一種冥冥中早已注定的緣,看著面前這個明明疼得全身都在輕顫,卻依然對著自己揚起笑臉,拼命將自己最陽光帥氣一面展現出來的男孩兒,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家庭,幾乎失去了一切的裴嫣嫣,突然被打動了,在她的大腦做出思考前,她已經再次蹲到了裴踏燕的面前。
“你的爸爸呢?”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