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算今秋能拿幾個洋
再想想到了下年好歹加蓋兩間房
等盼盼娃兒長大討個媳婦兒好興旺
舍不得小子細肩把鋤扛
只盼望省城念書好風光
小子上學堂爹娘向著師傅打躬屈膝淚滂滂
孩兒燈下瑯書聲喜得爹娘睡不沉寒冬上炕讓暖被炎夏鋪席打扇備涼床只求娃兒不災不病寫字忙爹娘白湯粗饃也是香。”
除卻她緩緩念來的長詩,直播室里闃無人聲,而她只有借著翻頁的動作,讓聲音頓了一頓,喉嚨輕滾,將想要發顫的聲線咽下。
再開口,還是平穩的:“小子十六作文章村里人人面容光看信代書把人拉那今世秀才便是他休道爹娘做牛做馬費了學錢不管用只盼來年似錦前程祭祖告天耀門宗
那年兵荒馬亂方才起唬得爹娘心惶惶小子不及定親家慌慌張張打法他說起同學結伴走老娘漏夜趕行裝厚厚褲子肥肥襪密密鞋幫打成雙不言不語切切縫油燈點到五更蒙老爹墻角挖出現大洋老娘縫進貼身內衣裳。”
“小子不知離別傷怨怪爹娘瞎張忙只想青春結伴遠哪知骨肉緣盡箭在弦才聽得更雞鳴叫天方亮就來了同學扣窗啟程嚷三五小子意氣佳不見爹娘亂發一夜翻蘆花門前呼喚聲聲到灶上煎餅急急烙油膩膩粗紙包著遞上來氣呼呼孩兒不耐伸手接老娘擦眼硬塞餅哽說趁熱路上帶了行推推拉拉幾番拗餅散一地沾白霜娘撿油餅方抬頭孩兒已經大步走娘呼兒可不能餓人影已在柳樹大橋頭娘追帶號扶樹望孩兒身影已渺茫那柳樹——秋盡冬正來寒鴉驚飛漫天嘩爹娘哭喚聲不聞。”
“三十年大江南北離亂聲訊終斷絕南陽城外老爹死也沒瞑目睜眼不語去向黃泉路孤零老娘門前苦張望樹青一年娘淚千漣我兒不死我兒不死只看那青青楊柳樹我兒必不死我兒在他鄉
那一年村人討木要柴燒老娘抱住楊柳腰只道這是我兒心肝命誰搶我拿命來拼村人上前拖又說老娘跪地不停把頭磕那一年樹倒娘去了死前掙扎一哽咽叫聲——‘我兒’眼閉了
江湖煙雨又十年他方孩兒得鄉訊只告你爹你娘早去了爹死薄棺尚一副娘去門板白布蒙了土中是一場
楊柳青青楊柳青青南陽城外四十里小麥青青大麥黃昔日一枕黃粱夢今朝乍醒兒女忽成行養兒方知父母恩云天渺渺何處奔眼前油餅落滿地耳邊哭聲震天淘悔不當初體娘心而今思起——眼不干淚成河。”
“詩到這里就結束,如果大家能從中體會到什么,那就是我讀這首詩的意義了。”
直播終于結束,莫說時怛,就連懷音三人,都不曾覺得這么多年來哪一場的直播,是比今夜要漫長!
對于今晚的嘉賓,時怛表示抱歉:“不好意思,連累你了。”
嘉賓光光只是場面性地笑了一笑,就被經紀人拉著告辭了。
組長推門而進,臉色比時怛直播前見他的時候更要嚴峻難看。
昇哥等人以為他定要痛心疾首地訓斥一番,或者商量什么對策,但他只是沉沉說一聲:“副臺長還沒走,讓你結束直播就直接上去找他。”
“知道了。”她應聲,出了門搭乘電梯上樓。
電視臺還有許多辦公室的燈還亮著,11點多,剪輯師、節目策劃等等各種崗位的職員還在日夜顛倒地工作。
她扣響了副臺長的辦公室,里頭即時傳來一句:“還不快滾進來。”
沉默地推開門,她眼簾輕抬,視線跟坐在辦公桌后的副臺長對上,接收到對方的怒氣,轉身帶上門,提步走到對方跟前。
副臺長抓起桌面上的一沓文件,揚手朝她身上甩來…..
時怛側了側臉,還嶄新的A4紙邊角刮過她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一道淺顯的痕跡,紙張凌亂飛揚,漸漸地沉入地面。
副臺長鼻孔噴火,怒容難掩:“就半個月的時間,你給我出了多少幺蛾子,你自己還數得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