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專門喂著做臘的雞鴨用鹽腌上,掛在廚房梁上風干,讓它們在嚴寒的天氣里,在煙熏火烤中肉質一點點發生細膩變化,到了隆冬時節,正是味道最香的時候。
今年第五里的臘祭鋪開場子很大,邀請了臨渠鄉各族前來聚會。
作為鄉紳名流,第五倫號召力極大,早上朝食之前,各家便紛紛登門。
最先來的是跟著第五倫在煤球生意里賺到錢的第四氏,他家帶來的是臘鵝。
“上好的河東大鵝,不遠數百里買來,鹽則是用解池白鹽,放得足,和我一樣咸!”第四咸打趣著將祭品雙手交給第五倫。
而后抵達的是第七氏,彪哥拎著許多臘鹿脯,表示他雖沒第四咸那般有錢,可信誠,親帶弓刀前往郡北幾個縣的山林狩獵,射殺一頭母鹿:“剝皮開膛,每一刀都是親手割的。”
第六氏、第三氏兩家禮物沒那么多花活,就是尋常的臘豬后腿、前腿,顏色被煙火熏得金黃。
而等到第八直上門時,第五倫迎了上去,卻見他帶來的是一些臘兔。
第五倫見狀嘆息:“季正最愛吃的此物,只可惜他來不了。”
想到最疼愛的小兒子已遠赴西海,第八直眼睛一紅。雖然這件事與第五倫有關系,但伯魚為了救第八矯,將郎官都舍了,好歹免除第八矯髡發之辱,到了那邊也不必作為刑徒。
加上第八矯臨走前寫了封短信送回來,說希望第八氏能好好跟著伯魚走,切勿像他一般自作主張。所以第八矯對第五倫只有感激,不敢有怨。
第五倫寬慰他:“宗叔請放心,等時機成熟時,我派人去設法將季正帶回來。”
第八直千恩萬謝,最后抵達的是第一氏,不止是手持臘物的第一關,連他那冥頑不靈的老父親第一柳也來了!
第五倫和第五霸對視一眼,都感覺有些詫異,這老叟終于肯低頭服軟了。
各家送來的祭品已齊,扎上絲綢帶準備下午送入里仁堂中,獻給祖先嘗饗,第五倫先招呼眾人步入塢院用朝食。
除了早年卷入郭解之案被再度遠遷的第二氏,從一到八,七家人破天荒地共聚一堂。
眾人在堂上按照年紀、輩分一坐后,坐在西席的第八直只感慨:“吾等臨渠鄉諸第,多少年沒有濟濟一堂了?”
“數十年了罷。”東席的第五霸也唏噓不已,卻瞧見第一柳拄著拐杖坐在第一關身邊悶悶不樂,便主動過去敬了他一盞酒,以示和解。
第一柳倒也喝了下去,只是臉色不太好看,當慣了老大,對自家退居邊緣仍難以接受。
小地主家也沒什么絲竹之樂,就是族中婢女隨便吹拉彈唱而已,飲到酣處,第八直起來為第五倫捧場,當場就念了一首詩。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wě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xí)裒(póu)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
兄弟鬩于墻,外御其務,每有良朋,烝也無戎!”
第七彪是大老粗聽不懂,罵道:“第八家的,能不能說人話?”
第六犢、第五霸等人深以為然。
第八直嫌棄地看著這些沒文化的親戚,說道:“這是周人宴會時,歌唱兄弟親情的詩。意思便是,宗族兄弟,就像棠棣的花枝一樣,相互依存,遭死喪則兄弟相收,遇急難則兄弟相救。”
第五倫接話:“然也,而兄弟之間關系就像詩中所言,雖然關上門有小打小鬧,可一旦有了外辱,便要齊心協力!”
第五霸聽罷赫然起身:“想必諸位都有發覺,這幾年世道越來越艱難了。”
從新莽上臺起,五均六筦就像卡在幾個家族喉嚨上的手,限制了他們的擴張。而為了應付北、西、南三面的戰爭,賦稅還越來越重,大豪強都抱怨,小地主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