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正視桓亭大尹背后的木屏風:“接下來的話,我想親自對趙地主人細說!”
此言一出,殿中左右響起了一陣躁動的腳步聲,隱約還有甲裙摩擦之音,若有燭光,定能從中映出一片刀斧之影。
但刀斧手們終究沒沖上來要了馮衍的小命,倒是屏風后劉林笑道:“這說客有點意思,將他帶進來!”
……
“先生何以知道我在后堂?”
劉林穿著一身常服,頭上卻戴著劉氏冠,曉有興致地看著馮衍。
馮衍膽子確實大,自信地說道:“桓亭大尹說話時頻頻回首,只有兩種解釋。”
“其一,他忍著內急想要更衣。”
“其二,他只是個傀儡,身后另有其人。”
劉林拊掌笑道:”妙哉,那先生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馮衍暗暗想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使者也一樣啊,我曾祖左將軍諱奉世矯制平莎車立大功,我也得隨機應變才行。”
于是他大言不慚:“非是我想說,而是要替魏成大尹第五伯魚,向大王表明不便明說的真心!”
“我不是區區邯鄲侯么,怎么成大王了?”
“再者,第五倫能有什么真心?”劉林冷笑:“打狗還要看主人,武安李氏是我家姻親,他派人圍攻武安,卻還要派人來寬慰我么?”
馮衍搖頭:“魏成大尹是不能容忍李能,因為李氏欺辱二千石太甚,若不翦除,第五大尹難以立足。但卻不意味著,他想與趙劉為敵。”
劉林道:“他帶著大兵屯駐于梁期縣,一日之內可兵臨城下,還說沒有敵意?”
因為魏成郡的用兵,劉林也警惕地將自家掌握的數百車騎組織起來,防備第五倫偷襲邯鄲。但仍在猶豫,若是不管此事,則李氏亡,自家外圍勢力被打掉了一塊,而且武安、武始地勢高,與邯鄲近在咫尺。
李能可是連續派了三批人來求助,將態勢說得越來越嚴重:他說第五倫是新朝死忠,早就想要滅趙劉,武安與邯鄲唇亡齒寒,今日李氏滅,明天就輪到邯鄲了!
但這件事沒那么簡單,若是直接舉起反旗支援李氏,又可能會引來王師征伐,替赤眉擋了刀,不符合劉林坐觀王師、赤眉成敗再做打算的計劃,他們雖然在暗暗聯絡,但還沒做好準備。
這猶豫之間,就給了瘋狂加戲的馮衍發揮空間。
馮衍作揖道:“大王卻是想錯了,若是對趙劉有敵意,第五公何必派我來多此一舉?他在給朝廷的奏疏里,直接編排趙劉欲謀反不就行了,屆時那更始將軍的大軍,也不必去打赤眉,只怕先來河北一圈。”
劉林道:“我聽說有王師自上黨擊涉縣,這不是來了么?”
馮衍大笑:“大王可知那支王師來自何方?”
消息混亂,劉林尚未搞清楚這點,而馮衍想著反正瞞不了多久,竟直接擅自做主,幫第五倫透了底,只把人數多說了幾倍:“他們來自新秦中,是第五倫的三千舊部!”
“當真?”劉林對馮衍和第五倫,并無半點信任。
馮衍道:“由此可見,第五倫和大王一樣,也不愿意驚動朝廷,生怕王師北巡啊!”
“天下紛亂,眼看江湖之上,海岱之濱,風騰波涌,匹夫僮婦,咸懷怨怒,人心思漢,第五大尹亦常與我唏噓,往后不知何去何從。”
馮衍開始抬高自己身價:“于是我便喻以匡扶漢家之言,讓第五倫有所觸動,這才會遣我來見大王。”
事實是,馮衍答應了鮑永要拉第五倫入伙,卻一直沒膽子攤牌,覺得時機還沒到,但并不妨礙他將這件事當作已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