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步就不指望,還退步了不少,壯丁的境遇比四年前更糟。
每個營都有數十上百的壯丁,其衣也,除下身穿著幾塊破布片聊以遮羞外,上身悉被以極其單薄的秸稈蓑衣,不少人既無鞋,更無襪,一概赤腳。
其色也,被太陽曬、又沾了泥土后,一身黝黑,難見其真正皮膚,惟有兩個白眼仁在翻動,脖子上的污泥搓下來只怕有好幾兩重。
其狀也,皮包骨骼,瘦若枯材,如以“鵠形菜色”四字去形容,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圍攏在一起吃著飯食,第五倫走過去抓了一把嘗嘗,好家伙,沒吃到多少飯,滿口都是粗糙的糠秕,齒間是嚼到沙子的細響。
這不就是第五倫當年跟耿純合伙,從魏地給王師送的那種“糧食”么?
第五倫也是老雙標了,這種豬食,別人吃得,但自己要接手的兵卻吃不得。
“何以至此?”第五倫質問管事的官吏。
“彼輩或是入關的流民,為了吃飯應募,來之前便是這般模樣;亦或是來自增山、威戎的并州人,走了遠路,自然就更瘦些。”官吏們永遠一臉單純:“反正每日飯食,都按時供應。”
“汝管這叫飯?”第五倫讓人按住這官兒,叫第七彪抓起幾把夾沙帶糠的飯,就往那官吏嘴里塞,還要看著他們艱難地吃下去,跟填鴨似的。
糧吏只能艱難地咽下,被沙子膈得喉嚨疼,只求饒道:“維新公,小人冤枉……”
又一個糧吏被拿下,為何會如此?第五倫當然清楚。
去年,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皇帝倒是好心腸,乃置養贍官,不要讓饑民們餓死,然而各層貪污下來,分到流民手中就沒多少粥了,竟使得餓死者十之二三!
沒餓死的被逼無奈,多受本地人賄賂,頂替其作為壯丁。然而從郡縣驅趕壯丁匯攏的路上,依然致死無數,貪官污吏奪其口糧,強迫行軍,鞭撻虐待,遺棄病兵,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到了營中,還是挨餓。這鴻門大營接收丁壯之后,視同囚犯,鎖閉于營內,飲食起居,漫不關心,疾病死亡,任其遺棄。而各級官吏,則乘機大吃空餉。
“浮報接兵數目,侵吞軍費、軍食,任令士兵饑餓,盜賣士兵被服,不顧士兵寒冷。”第五倫隨便都能點出他們可能干的事。
而等到三天后,大營匯攏的丁壯人數統計出來后,第五倫更是服了。
“不到四萬人,居然能吃出八萬的糧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仗,而是決定新室存亡的一戰啊。
第五倫看向自己的副手,莫名其妙被王莽任命的“偏將軍”梁丘賜:“梁丘將軍,當年豬突豨勇營中,空額也不過十之二三吧?”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
梁丘賜沒有絲毫慚愧,他當年在軍中,也算“有良心”的官吏,雖然比起第五倫、竇融不如,卻也比大多數官兒都要“仁慈”,死在他手下的壯丁絕不會比別人多。
第五倫笑呵呵地說道:“各營尚未分行伍,有機會貪墨者唯獨各層分管之吏。這些人,統統殺了肯定有冤枉,依我之見,不如按照克扣糧食比例來殺。”
這一招實在是太過清奇狠辣,不但大司馬董忠、梁丘賜目瞪口呆,連第五倫的屬下們也愣了。
尤其是也干過糧官的任光!
第五倫掃視眾人,這一刻,神情真是狠辣類梟!
“克扣軍糧三分之一者,則殺其營官吏三分之一。”
“貪一半軍糧者,殺其營官吏之半,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