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公就這么恨王莽么?”
那“王莽頭”被帶下去傳示三軍后,真王莽這才緩過氣來,心有不甘問了樊崇一句話。
“當然恨!”
樊崇的回答理所當然,他做了大公,也沒什么禮儀,依然盤著腿在榻上,說起當初還在莒地做佃農時,當地新官巧立名目,利用王莽頒布的五均六筦,將山川林澤收歸國有,以至于他們連上山砍柴都得交稅,樵夫當場失業。
“明明是海岱之地,官府的鹽卻賣得奇貴無比,吾等苦不堪言,索性做了盜賊,該砍柴砍柴,該販私鹽販私鹽。”
王莽有些慚愧,可這不是他的本意啊!五均六筦是為了抑制豪強控制山林,順便由官府給貧者貸款,以免他們落入豪強的債務陷阱中,淪為奴婢佃農。
所以歸根結底,還是劉姓和豪右的錯!
王莽也吸取了教訓,五均六筦和改革幣制這種復雜的事,暫時就不必再做了。
他遂向樊崇獻上了第二策,關于土地。
“古時候,每八戶人家設井田一處,一夫一婦耕田百畝,什一而稅,如此則國給民富而頌聲并作,這便是唐、虞之道,三代之治也。”
王莽照舊甩鍋秦朝:“然而暴秦無道,壞圣制,廢井田,導致土地兼并,貪婪卑鄙之徒產生,豪強大戶擁有良田千頃,貧弱小民沒有立錐之地。漢承其弊,豪民侵陵,分田劫假。百姓父子夫婦終年耕蕓,所得不足以自存。富者則犬馬食人食,驕而為邪,這便是樊公與赤眉經歷的一切,王莽雖有責,但根源在于土地!”
王莽做皇帝時就意識到這個問題了,頒布王田令,將天下田土皆收歸國有,杜絕買賣兼并之道,這一刀,直接砍向了支持自己上位的豪族,宣布與過去幾十年的階級感情一刀兩斷。
結果可想而知,法令才推行了三年,就以灰頭土臉而收場,連王莽這么執著的人,也服軟了,不強求豪強交地恢復井田,只死死咬著土地禁令不準買賣,好歹剎住了一點兼并之風——起碼是關中的。
如今新朝一滅,兼并重新盛行。尤其在南陽,豪右和綠林合流,混到了官職,手握兵丁,更始肆無忌憚。
王莽被綠林抓壯丁前就聽流民說,連參加綠林軍的人,回鄉后都不一定能保住田畝。
既然如此,赤眉就要體現出與綠林的不同之處,這一刀,必須切下去!
他上前一步,拋出了自己的老藥方。
“治季世當用猛藥!”
“滅豪右,分田地!”
……
“滅豪右,這我擅長。”
聽王莽提出這六個字,樊崇立刻就精神了。
從泰山到南陽,一路過來,赤眉都是這樣干的,他們注定和所有貴戚豪右不死不休。樊崇也從沒想過要妥協共處,只是過去流竄作戰,吃完就走,土地則撂下,愛誰要誰要。
“如今既然要扎下根來,便不能如此了。”
王莽道:“赤眉已奪宛城,南陽其他縣也遲早能拿下,每個縣派遣一營萬人過去駐扎,本地豪強再大,還能家家都湊得出幾千徒附來?要么逃要么降。”
“等諸縣拿下后,不論大小,皆不可赦!尤其是舂陵劉氏、宛城李氏,新野陰氏、鄧氏、來氏,湖陽樊氏等,皆乃南陽豪族大宗,土地數百乃至于上千頃,富比王侯,應將他們一家不留,統統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