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證明這點,早做準備,魏王還組織朝中士人翻閱漢時記錄,尋找匈奴南下的時間。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朝中的秘書郎班彪,此人雖然心中暗暗期盼天復大漢,可在面對華夷之辯時,班叔皮的屁股倒也不會坐錯位置。他對史書如數家珍,短短一日,就從前朝記錄中,選取了每次匈奴入塞的節點。
比如漢武帝在位期間,元光六年,“秋,匈奴數盜邊,漁陽尤甚。”第二年,元朔元年,秋天,匈奴兩萬騎兵南下攻打遼陽、雁門等各郡,殺死遼西太守、擄走兩千人口,在雁門郡也擊敗了漢軍,殺死漢軍將士千余人。元朔三年秋天,“匈奴又入雁門,殺略千余人。”
從文景到漢武,幾乎每年秋天匈奴都要南下割韭菜,尤以九月中下旬為多,極其準時!
匈奴的游牧經濟其實比農業還脆弱,一場雪災旱災,就能對畜群造成毀滅性打擊,幾年都恢復不了。劫掠農耕區遂成了他們保障生計的一部分,主要目的是搶奪糧食和人口,每逢至秋,長城內秋糧收獲,匈奴也正好馬肥弓勁,就會利用蹛(dài)林大會聚集各部,集合入塞南掠。
和夏天的試探性進攻不同,此番入寇,不再以胡漢雜兵為主,來的是正兒八經的匈奴騎從!由左谷蠡王親自統帥,很快就繞過渾懷障,沖到了新秦中平原上!
然而這一次,因為預料到匈奴受限于習俗經濟,難以更改的出兵時間,新秦中做足了準備。臧怒和蒙澤合作,短短數日內就完成了堅壁清野,人眾和糧食,都集中到了環繞富平縣城而建的秦渠、漢渠兩道環渠之內。
這兩道溝渠,猶如兩道護城河,環繞富平縣,當初在第五倫痛擊友軍時發揮了重要作用,如今也成了此戰的關鍵。
“漢渠之內,一共有大小塢堡十座,每個塢堡有一到三千人守備,屯三月之糧,互為犄角,皆由北地都尉蒙澤統領,以烽燧聯絡。”
這些塢堡或是當地大姓貢獻,他們祖上從遷來后就生活在此,如今故土生死存亡,富人中有一溜煙跑去長安避難的膽小鬼,也有豪杰壯士選擇留下來堅守,放開了塢堡,里閭百姓和徒附們就近涌入。
“秦渠之內,則只有富平縣城,城中有兩萬人守備。”
這兩萬人除了富平居民外,多是黃河對面的難民,過去四個月里半農半兵的他們,已經悉數發放了戈矛,甚至還有不少人披上了甲。
雖然訓練日短略顯生疏,盡管這次許多人頭一次參加作戰,但畢竟是邊民,多少習些武技,看著城內人多,又有來自關中的將校指揮,勇氣一點點被鼓舞。
“可莫要忘了,彼輩祖上本就是作為屯田兵,被遷到新秦中的。”
臧怒想起數月前,魏王定策時說過的話,讓新秦中徹底軍事化,是采用了漢朝晁錯的《守邊勸農疏》故計,國家以駐屯兵士務農,保證軍糧自給。軍隊有警則戰,無事則耕,既可省去轉運徭役,又能鞏固邊疆國土。
幾代人下來,這些移民變成了土著,熟悉邊疆地理,再在交通要塞設立城邑塢堡“為中周虎落”,使邊疆百姓能像父子一樣守望相助、并肩作戰。
此策實行百年,直到漢宣帝時徹底解決了匈奴問題,邊塞守備遂漸漸松弛,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三代人和平下來,新秦中人竟已忘戰,此乃前人之大幸,也是今人之不幸。
胡漢兵和上次一樣,萬余人將城池一角圍困,匈奴大人則在外圍觀戰,偶爾齊射一輪。城內眾人也紛紛動作起來,或在城頭持弓弩守備,或忙著運送石塊磚瓦等物御敵。
看到這一幕,臧怒只想起當年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時候,豬突豨勇進入新秦中,第五倫痛擊友軍后,成了本地當之無愧的小軍閥,卻要求臧怒他們“軍民打成一片”,每頓餐飯前都要喊:“吾等衣食皆取之于民,故要當護民之兵,不得殘害百姓。”
當時很多兵卒不理解,臧怒也懵然,只管守著軍令,反正每天開飯前,第五倫在上頭說這些話時,他也不管懂不懂,就帶著大頭兵們,往死里鼓掌——鼓完才能吃飯啊!
直到今日,臧怒開始明白第五倫的那些話的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