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鎮南將軍府外的街道上,一群老叟、老嫗結束了祭祀,甚至喝了點酒后,在成群結隊地玩“藏鉤”的游戲,這是傳至漢武宮廷的玩樂,游戲時,一組人暗暗將一小鉤攥在其中一人的手中,由對方猜在哪人的哪只手里,猜中者為勝。
岑彭暗想:“陰識亦在此游戲之中,陛下的心思便是那鉤子,經洛陽之會,似傳到了我手中,而我的每一句話,都會讓他盯著吾雙手,猜個不停。”
但這不過是自作多情,第五倫不屑于對這小角色花如此多心思,岑彭再洛陽再度謁見皇帝后,發現陛下近來喜歡玩的,都是陽謀。
“圣天子陽謀,非驚弓之鳥的‘陰’所能識也。”
于是岑彭收起與陰識深入交流,和衷共濟的念頭,只將他當成普通的屬下,回到廳堂后,說起正事來。
“我北上前,讓太守派人游說賈復、鄧奉二人一事,如何了?”
陰識嘆了口氣:“下吏無能,連派三批細作,皆未能說服鄧奉,最后一人,甚至被他割了舌頭,以示與我決裂斷交!”
他和鄧奉,不僅是同郡、同縣,更是世交,從小就在一起游獵犬馬,又都跟在劉伯升軍中做事。但在南陽即將遭到赤眉入侵時,二人卻做了不同的抉擇:陰識選擇投魏,鄧奉決定留下來保衛家鄉,得到了楚黎王幫助,死死占著南陽一隅。
如今,既然魏皇只需要陰氏這樣熟悉地方的“狗”,而拒絕給流亡的南陽豪強恢復土地、莊園,那么,鄧奉作為一頭桀驁不馴,對豪強昔日權勢念念不忘的“狼”,又怎么可以甘愿低頭套上頸圈呢?
得知鄧奉拒絕降服,岑彭微微搖頭,鄧奉麾下雖是豪強武裝,但卻是南陽最精銳的一批武裝,在故鄉小規模戰斗力,壓著赤眉軍打,岑彭南下后,幾次派兵往南,與其發生了沖突,這鄧奉先不愧是曾讓竇右相吃過大虧的人,不太好對付,岑彭以數倍兵力,也僅僅是將他逼得放棄無險可守的新野。
但當鄧奉在南部的鄧縣站穩腳跟后,憑借著名的“鄧林之險”,魏軍就奈何他不得了。
不戰而屈兵的機會消失,岑彭只能考慮如何伐兵取勝了。
“那賈復呢?”岑彭提及另一人,同樣是南陽人士,卻陰差陽錯成了一員“蜀中大將”。
“下吏令人說以魏強蜀弱,公孫述昏聵,良將必遭埋沒之事。賈復倒是未殺使者。”陰識抽出了一份寫了字的蜀錦來:“近日才回信一封。”
岑彭取來一看,那字跡寫得飛揚跋扈,一看就知道是個高傲的人——但這個人,是真有些本事的。
信不長,賈復在里面,只說了一件事。
“當今之世,委質臣事于多人不足為奇,賈復先事綠林,后效命于公孫,亦不以為恥。”
“然公孫以眾人遇我,我當以眾人報之,為之守土有責而已,事不可為,可降可走。”
“然昔日劉伯升以知己遇我,擢拔于山賊之列,我故以知己報之,殺劉伯升者,第五倫也,賈復人人皆可投,唯魏不可,否則,死赴黃泉,無顏見伯升也!”
若是旁人看了,恐怕會笑賈復死腦筋,為了他微末時劉伯升隨手的提拔、任用,竟然記到了現在,那劉伯升,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但岑彭見此信,一時間竟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慚、是嘆,還是覺得可惜。
要論起來,劉伯升也于他有救命之恩啊,若是異位處之,岑彭又當如何?
但那份小小的愧疚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岑彭敢拍著胸脯說,他當年沒有半分對不起劉伯升的地方!被俘于綠林時,劉伯升但凡有問,哪怕是對第五倫不利,岑彭也知無不答。
“要論恩情,我于伯升并無半點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