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毒藥早被其侄兒換成了面粉,王閎被俘,叔侄兩人還見到了更名改姓藏身赤眉的王莽。
直到赤眉主力覆滅,王閎才被魏軍所救,第五倫大概也對濮陽的事心有慚愧,封了個伯,又拜為光祿大夫,讓王閎在東郡休養……
今日再召,王閎心中也忐忑,不知是為了何事?雖然脖子上沒掛藥瓶,但他袖中縫起的小囊中,確實藏著一份毒藥,萬一皇帝反悔,要鏟除他這個王家余孽,那王閎也不消他人動手,就死在魏皇面前!
卻聽第五倫道:“今日請王大夫來見,確實想問平泰山赤眉之事。”
王閎頓時苦笑:“陛下,老朽未能保全濮陽,更為赤眉所俘,裹挾數月之久,豈敢輕言?”
第五倫卻搖頭:“新末時,上有王莽倒行逆施,下有郡縣阿意妄為,唯獨王大夫守東郡,保全三十萬戶百姓多時。”
那時候第五倫就在隔壁魏郡,對鄰居們洞若觀火,東郡雖然很早就鬧赤眉,但主要原因不在王閎,而在王莽,在鄰郡,更在經常鬧脾氣的黃河!
第五倫告訴王閎:“予已決意稍稍修繕黃河新道,筑堤壩,以免兗州再遭水患,修河人丁,用的便是十萬大河赤眉殘兵。”
王閎聞言大感慰藉,他在東郡時,年年上書向王莽哭訴,說若坐視黃河一直鬧騰下去,下游一定會出大事,不管他王閎用多少手段安民,黃河只要一鬧騰,就能產生幾萬十幾萬流民,他們都是赤眉的生力軍。
“如今陛下圣德,只要治住了黃河這根源,沿河諸郡之福也!”
“只能讓大河稍安于新道,想完全整治,談何容易?”第五倫搖頭,治黃河是百萬級別的人力工程,而且涉及頗為復雜的規劃,他現在只能小修小補,讓天下一統前,黃河別鬧大新聞,如此而已。
第五倫道:“河雖暫安,但赤眉殘部聚集在泰山,當初樊崇等人,亦是靠數百人起勢,予不放心,唯恐赤眉復興,再度橫行兗州,故而才向大夫求問!”
見皇帝態度誠懇,不像是故意羞辱他,王閎也稍稍放心,松開了藏在袖子里,捏住毒藥丸隨時想往嘴里塞的手指,說道:“陛下大可不必憂慮,王莽時,若治理得當,赤眉不至于如此坐大。”
王閎道:“起初,各地百姓不過是由于饑寒貧苦,才鋌而走險去做盜賊,漸漸聚集成群,但依然盼望年成豐收,能夠返回故土。部眾雖然以萬計,為首的樊崇等卻只稱巨人、從事、三老、祭酒,不敢攻占城郭,只靠搶劫糊口,每日吃飽便足矣,不曾有陳勝、吳廣的志向。但王莽,卻一直不懂得這道理。”
“這一年,朝中一位大司馬士到兗州辦案,被群盜抓住,竟不敢殺害,反將其送回縣中,還希望此人能替彼輩上書,向王莽表明絕無叛亂之心,只是活不下去。這大司空士如實上奏,王莽卻大發怒火,認為這是欺君,將其下獄!又下文告責備四輔三公……”
第五倫頷首,王莽那份詔文的內容,他還記得,大體內容有兩點:
第一是質問東方聚集的盜寇:何不作安安餓殍,效尤奮臂螳螂?
第二則是告訴文武百官: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盜賊了,必須重拳出擊!
于是群下愈恐,要么開始不說實話,一口咬定自己治下只有小毛賊,沒有成群結隊的盜寇。至于說了真話的,不但會被王莽申飭,還不得擅自發兵去剿,得等中央的“王師”來,結果便是赤眉越鬧越大。
第五倫今日是帶了考較的態度的,遂問王閎:“此為王莽之失,大夫以為,當時應如何做,才能阻止赤眉橫行?”
王閎道:“大軍進剿只是下策,軍之所處,荊棘生焉,更何況新軍軍紀極差,百姓便唱‘寧逢赤眉,不逢新軍’。”
“依罪臣愚見,當時的上策,當是多聽取民輿,輕徭薄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