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銅宮長大,有數位恩師照顧我,這些恩師都是學術大師,但彼此各執一端,因此往往爭執不休,偏偏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趙和一邊回憶,一邊解釋道:“他們爭到后來,往往都要我來評判,我想來想去,在十二歲那年時總算想明白了,原來老師們都沒有說錯,這世間事物,原本都不簡單,不只有一方的道理。”
“凡事有利便也有弊,有弊也定然有利,所謂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我們想要將一件事情的弊端禍處全部消滅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將此等事物完全消滅,所以我們能做的就是盡可能警惕和控制其弊端,盡可能利用其益處。”
“浮圖教在西域,我們想如此安排。”
他知道石軒很快就要回國,因此細細與石軒說明自己的想法,目的也是希望石軒回國之后,在朝堂上使力,使得大秦朝堂支持他的計劃。
莫看石軒此時還只是一個區區小官,可回到大秦之后,憑借出使之勞與滅國之功,他肯定也少不得封侯,甚至可能一躍而成大鴻臚的副手,至少此后大秦朝堂在決定西域政策之時,都會征詢石軒的意見。
想到這,趙和繼續說道:“西域三十六國,我們能投入的人力物力有限,不可能立刻將之盡數如于闐一般由我們控制。于闐有十分之一的浮圖教徒,這些人對我大秦治轄于闐有弊也有利,我扶植其向外滲透,便是將其禍水它引。”
“而浮圖教旨讓人寄愿于來生,今世忍受諸端不公與苦難,卻是有利于我秦人統治西域,消磨西域諸國逆亂反叛之心。我要以大秦財物誘惑其心,要以浮圖教旨羈糜其志,以釋放奴隸分裂其眾,以兵鋒竣法挫傷其膽……此四者,缺一不可。若以為只憑借財物富貴便能夠讓異人歸心,不是愚人懶政之舉,便是別有用心之策!”
石軒聽到這里,將趙和提出的四者反復默念了幾遍,直到將之背下來。
他覺得這四者非常有理,對待投靠大秦的異族,一昧施恩懷柔,只能讓其得寸進尺,甚至會使其覺得自己所享受的一切優遇皆是理所當然。他們還會拼命想法子增加自己的優待,為此不惜養寇自重,與犬戎或外敵暗中勾搭。
大秦對這些人的政策,原本就應當是這樣,老實服從、積極融合者方得有賞,陰奉陽違、首鼠兩端者理當有罰,而且所謂恩賞,也不能超過秦人自身的待遇。
“赤縣侯此舉自是高瞻遠矚,但是軒愚鈍,尚有一問,這般下去,時間長久之后,浮圖教必然根深蒂固,恐其反噬大秦本土,如之奈何?”記熟之后,石軒又問道。
“其一,我所扶植之浮圖,其宗旨自得合乎我所需,換言之,若不經大秦同意,那浮圖上師也不得輪轉不滅!其二,我當另引別教,與浮圖相爭,今日那個光明教便不錯,我也會給他們一點好處,這正是異論相攪之策。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要在西域舉學堂、興教化!”
石軒茫然:“舉學堂,興教化?”
“對,我在于闐設于闐學宮,為稷下學宮分院,在此教授秦言秦字,引百家博學之士于此講學,薦精學者入稷下進修,凡取官吏,學宮結業者優先……如今不過三五十年,于闐人所說之話必是秦語,所用之字必是秦文。書則同文,車則同軌,我就不相信,有我大力暢學,我大秦諸子百家的學問,還會爭不過浮圖教、光明教!”
趙和說到這里時,因為略有些激動,臉上也泛出淡淡的潮紅。石軒屏住呼吸,好一會兒,才從趙和這番話的沖擊中回過神來。
此時大秦對于西域,至少在學問之上處于碾壓狀態,若真在于闐興秦學,讓于闐人改用秦語、秦文,于闐其實沒有多少抵抗之力。
只不過大秦征服四邊,向來是以刀劍為先,還不曾想過自己在文化學問上的絕對優勢罷了。
“若真能得行……赤縣侯,你便是又開創了一種不戰而開疆的新路子了。”仔細想到這些措施若效果會帶來的影響,石軒再次贊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