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瞳仁緩緩閉上,不再有血淚溢出。
浮腫的尸容開始慢慢生出清晰的五官輪廓,那是一名年輕女子的蒼白樣貌。
慘白的唇喃喃起伏,吟唱著在世之人聽聞不見的歌謠。
百里安長睫微闔,閉上眼睛,蒼白的面容平靜如祭,靜靜聆聽。
那是母親哄孩兒入睡的搖籃曲。
唱盡了死生別離,輪回靜穆。
他鄉的歌謠語調,對于百里安而言無疑是陌生的,卻溫暖得讓人感受到一絲遙遠的熟悉。
百里安睜開眼,幽黑的眸子干凈如新墨。
他取出秋水劍,以指輕擊劍身,嗡然劍鳴,清越悠悠,如泉水漱玉石,在湖澤輕風下緩緩渡流。
宛若為女子伴奏攜曲一般,他以秋水之劍,輕擊出送魂歌音。
安撫這永世難安寂寥的魂魄,以敬世間萬物一切不可言說。
歌聲緩緩,在四野回蕩。
被湖水浸泡十年浮腫的慘白肌膚上,那八十三張稚子面容在這緩緩的歌聲下閉上眼睛,面容間的怨戾之氣無端被撫平消失。
眉眼間祥和地好似搖籃中沉睡的孩童。
臉孔不斷從她身上剝落,像是被枷鎖解放,又像是卸下了枷鎖。
一縷縷陰氣繚繞在枯枝落葉間,如雨如霧,最后仿佛找到某種歸宿一般,鉆進枯葉漚泥之下的白骨骷顏下。
颯颯寒風起,卻再無半分陰詭之氣。
女子趴在濕冷的落葉泥土間,黑發濕漉披散,一雙幽綠的眼平和轉動,縷縷陰氣執念從她的雙眼之中涌出散化。
溺童婦,唯有溺死稚童,將陰靈納入亡靈之體內,方可維持溺童婦之身。
如今,在百里安的擊劍清鳴送魂曲下,那八十三名不得安息的靈魂已經魂歸大地。
她不再是溺童婦,自然,也就會消失與這片天地間。
百里安低頭靜靜地看著她雙手護著高高隆起的腹部。
他似乎明白過來了什么,手中秋水劍鋒利地將她腹部割開,如尸液一般的流水嘩啦落了一地。
腥臭間,一個幼小的,冰冷泛黑的嬰兒蜷縮在那里。
她薄薄涼涼的眼皮在一股溫柔的怨氣支撐下,緩緩撐開。
烏黑滲人的眸子卻是又有著初生嬰兒的純真無害,安安靜靜地看了一眼這個塵世。
然后死去。
百里安不嫌腥臭粘稠的尸水,將那小小的身軀以寬大袖子包好,并對那名即將消失的女子溫聲說道:“放心吧,我會讓你的孩子入土為安的。”
女子那張慘白的面容浮現出一個凄涼的微笑,她伸手扣入頸間,取出一顆碧玉珠子,交到百里安的手中。
輕風卷過,女子的身體無火自焚成斑駁的劫火碎片,就此消失于天地之間。
女子因愛腹中孩子,執念化怨,殺死八十三名無辜稚子,因緣于這個孩子,果也本該有此子來受。
可她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得以安息,自己舍了輪回路,隕于無名死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