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慢慢從這雙眼睛里隱去,變得寧靜而深邃。
指尖輕柔慢捻。
這個目光一直在看著他,一直。
直至百里安走遠,轉過宮闈殿墻,衣角衣袂徹底消失在墻緣邊,那道迎風立于長廊轉角的黑色身影這才化作一片虛幻的黑霧,消失在了那里。
……
……
百里安并未直接返回客棧。
因為當他剛出內城城門,便看到了一襲鶴羽白氅的少女撐傘立在城門風口中。
漫漫風雪卷起少女的長發,發間銀飾泠泠作響,墨色秀發不經意間便沾濡了幾片潔白的碎雪。
她單手撐傘,時而對著手掌哈一口白霧熱氣,似是有些寒冷。
所說前幾日才破的開元境,但畢竟開元尚未脫離凡體之境,也會餓,也會冷。
更何況內城之下是鬼域,陰氣盛濃的大雪天,最是深寒。
方歌漁小臉都凍得有些霜白,懨懨的眉目間盡是不耐之色。
看著模樣,顯然在此等候了很久,而且絲毫沒有要離去的意思。
當她看到百里安走了出來,立即迎了上去,眼底的不耐厭倦神色更濃,抱怨道:“你怎么回事,領個賞也要這么久嗎?”
見她似是冷得有些厲害,百里安趕緊脫了外袍覆在她肩上,不解問道:“你怎么來了?”
方歌漁很不客氣地裹緊他的外衣,將手中傘隨地一扔,便鉆進了他的琉璃傘下。
兩只凍得微紅的小手揣進他的外衣口袋里,吸了吸鼻子,道:“我怎么就不能來了,你好歹是我方歌漁的人,若是給人欺負了怎么辦?”
百里安笑了笑,將傘面傾斜,為她遮住了大半的風雪:“別擔心,我無恙。”
方歌漁好沒氣地翻了一個白眼:“我又不瞎,需要你多做解釋?”
百里安道:“我今日并未見到君皇娘娘。”
方歌漁微詫,旋即釋然,道:“想來也是,若是隨便抓只老鬼便可輕易見到君皇娘娘,那這整個仙陵城還不都亂了套,我猜,召你入城的,是娘娘身邊的司璽女官青玄吧?”
這回輪到百里安吃了一驚:“為何你對那位君皇娘娘的事情這般了解。”
方歌漁還是那副沒有好臉色的模樣,對著他嗤了一口氣,道:“那是因為,自仙陵城建城以來,整個天曜大陸,凡世三千,唯有我一人被娘娘召見過,而且……不是在仙陵城,而是那昆侖山上。”
分明是一件十分值得自豪的事情,可由方歌漁口中說出來,卻是顯得不咸不淡,仿佛家常便飯一般。
百里安深深無語。
他一直都知曉方歌漁來頭大,沒想到她竟然來頭大到這般程度。
世人想見上那位君皇娘娘一面,本就千難萬難了。
而這位大小姐可倒好,并非實在俗世仙陵城中見其仙姿,竟然是直接被召入了昆侖山上。
對于百里安震撼的神色,方歌漁一巴掌拍在他的背心上。
“有什么可意外吃驚的,本小姐天縱之資,被娘娘另眼相看不是很正常?不過我覺著這的確不算什么,自從我十二歲以后,她也只是招我上昆侖,讓我同她聊聊天,喝喝茶,也再為言說其他,或許在世人心中,那位高不可攀。
可在我心中,世上再了不起的大人物,若是能夠平心靜氣地同你飲茶聊天,那就莫要將她當成高山仰止的存在去敬仰心畏,因為這是出于對她的真正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