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曜大陸之上,大饑之年并不罕見,故而人間總是能夠飄蕩著一群不得往生輪回的餓死鬼。
餓怨之念積壓到了一定程度,餓死鬼便會禍亂人間,開始吃人。
這種餓死鬼,身前吃了太多苦楚,死相太慘,怨念積深,地方上的一些得道高僧都超度不得。
故而中幽之地,每年都會派出亡廚,掌勺行于人間,做出人間百味美食,用以超度亡靈。
世人皆畏中幽英靈之名,但無人會去留心記得,中幽之地,每年派出的亡廚,確確實實地為諸國四方免了很多的鬼禍之亂。
一場食人鬼禍。
誦經難度。
有時,卻能因一碗熱湯飯,使得亡靈安,人間寧。
念及此間道理,方歌漁不由多看了那名老婦人一眼。
卻見在那灶臺之下,有一個矮小枯瘦的黑色昏蒙影子,落在柴火堆中正端著一碗熱湯面,安靜無聲地吃著。
老人站在燭光下剝著蒜。
那影子在黑暗中吃著面。
燭臺旁立著兩根香,一長一短,如隔陰陽。
透著淡淡的溫馨。
這時,她終于理解,為何這家巴蜀小面店,客人冷清,這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卻依然執著地經營著這家小店。
起早貪黑,每日堅持。
她說,她家老頭子永遠留在了仙陵城,她便一直在這陪他好了。
她不愿搬家,因為放心不下,她家老頭子人老眼瞎,若是搬家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亡廚者,食生者飯,掌逝者餐。
每一勺,皆是生死陰陽。
不知為何,看著低頭安靜吃著紅油湯面的百里安,素來生冷不畏的方歌漁,心中沒由來震蕩出了幾分繚亂的酸楚刺痛。
她用筷子敲了敲百里安的腦袋,用那種帶死不活地腔調說道:“我有說我不吃面嗎。”
她將面碗勾近了些,挑起一根面條卷著青菜,低頭吸溜一口,就給吃了。
辣的眼睛通紅,淚水都藏不住,她哼哼兩聲,不肯服輸道:“巴蜀的食物,不過如此。”
百里安輕咳兩聲,唇畔也被燙紅了些許,他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子,壓低身子。
將衣領扯了扯,將其中藏著的幾瓶豆奶露了出來,笑道:“我還有好幾瓶甜豆奶,都給你喝。”
不知為何,方歌漁看著他壓低身子,一副獻寶的樣子就覺得十分好笑。
分明又不是什么珍貴物件。
七文錢一瓶的甜豆奶真當她稀罕不成。
這般心中暗自諷刺著的方歌漁,卻是毫不客氣地伸手將那幾瓶甜豆奶都取了出來,在桌案上一一碼好,桌子底下的兩只小靴子輕快得相互輕點著鞋尖。
看著模樣,想來這甜奶是帶給小苑兒的,如今卻全拿出來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