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沒一句真話的小尸魔一點也不老實,不安分,傻兮兮地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還以為是最好的決斷。
表面上端得是個稀里糊涂,不甚在意的混球模樣,殊不知這會兒正蜷著身子縮在床角落里澀澀發抖落淚。
方歌漁不似尋常女兒家那般有著柔軟的性子,她從小便不喜歡圈養一些軟乎乎的可愛事物。
如今難得逆了自己性子一回,打算養一只打發時間的寵物,結果被這小尸魔反咬一口不說,還發現這養得還賊不是個好玩意兒,表里不一的傻子!
分明是個怕痛的人,人前卻偏偏要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人后卻躲在陰暗角落里一個人舔傷口。
百里安窺見得她的曾經與過往,她又何嘗不是能夠共享他生前斑駁零星的記憶。
若非窺得那一鱗半爪的凄惶往事,她便還真認為當夜那個壓著眉目中所有情緒,能夠冷靜將自己腹部血淋淋地生刨取珠的少年不知苦痛為何物。
可是,她知曉的。
跪在那個雷電荊棘里倔強咬著血與淚的少年,他其實不是什么能夠抗疼的了不起人物,身軀也并不如何堅強,柔軟的身體扛不住雷火刃鋒的惡意摧殘。
只是這副柔軟的身體,柔軟的靈魂,卻是從出生就被托在了一個讓人得以仰望的高度里。
在身份的驅使下,應當成長為所有人們心中期待成為的一座挺拔森嚴,巍峨屹立的參天巨塔。
人們希望這座巨塔能夠站在萬仞雪峰之上撐開天地,立于四海之中。
這就么在風里雨里,孤身一人屹立到青蒼地茫,古星浩瀚,成為眾人的依托與信仰。
刻意營造出來的高度,卻不是那么孤絕安寧的。
因為有太多人的目光注視,那樣的目光太過于露骨、直接、熱切,如針芒利刺一般地盯著你。
所以在那個孤身一人的巨塔頂端上,不論是炎日暴曬,還是雪崩絕境,即使搖搖欲墜,也斷不可露出半分怯懦。
逐漸的,風雪欺霜里,孤塔覆上了厚雪,就連自己也見不得自己是何模樣。
又有誰允許他還是那一個怕疼愛哭的臭小孩兒。
念及這里,方歌漁的一顆心仿佛被火燎刀刮般,甚至都忘記了此番前來討伐捉拿幽鬼郎這個主要目的。
她心中想著,若是那混球肯在她面前不那般自若淡然,露一個怯,那她便借坡下驢不同他計較那糊涂事兒了。
若是他再過分一些,抱著傷口喚兩聲疼……
那她便揉揉臭小孩的臉,奶兩口血,再紆尊降貴地哄哄他好了。
油燈里的燈芯被風吹掠搖曳,晃動人眼。
方歌漁裙下腳步一頓,那張白皙俊俏的容顏微微泛紅,她陡然反應過來了自己今夜的行為,簡直出奇荒唐。
她長這么大,對待任何事物,皆是一分情長,三分熱度。
離合宗山門之上,那根教訓了尉遲游的珍貴手杖,是一件上品靈器,價值不菲,用來也是趁她這大小姐的尊貴玉手,卻不過是染了一些臟血,她便棄之不要,毫不心疼。
更莫說養上一只活物,耐足了信子,也換不來那家伙順毛聽話,反而被他給那般欺負,染得更不是些什么臟血。
過分到了這般地步,她竟然還耐心十足,一刻也未有過要棄養那臭小孩兒的念頭。
她這是著了什么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