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手中刀太鈍,殺不死人。
可是事實證明,那少年是真的病得很重很重了。
一刀捅進他心肺里的時候,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死死地揪著他的衣領,眼神甚至都生不起怨恨與憤怒,仿佛最后的情感就只剩下卑微的哀求。
他所求何意,他自然清楚。
他沒有殺季三兒,并非是他的哀求起到了作用,而是他要借她的身份,成為季亭。
本以為兩歲大的小娃娃,拿刀子恐嚇威脅幾下就很容易讓她乖乖老實下來。
可是他嚇了她一路,打了她一路,直至抵達仙陵城城門之下,她還在哭喊著殺人兇手。
當時真的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在入城之前,他將季三兒在樹下吊了一晚上,惡狠狠地威脅她說,若是再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他便將她二姐姐也一同殺了去陪你的死鬼哥哥。
雖然將小姑娘暫時嚇住,但他知曉這并非什么長久的辦法。
她總有機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過他并不在意,因為他不打算頂著這個季亭的名字真的與她們生活一輩子,只要他混進了這個富貴人家,卷走錢財就可以了。
卻不曾想,上天卻在跟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心目中的富貴人家,卻只剩一個孤苦無依年幼的少女,獨自苦守著一家小城面館。
而季三兒被吊在樹下,吹了一夜寒風,生了一場大病,燒糊涂了腦子,竟是將破廟之事忘得干干凈凈。
大富大貴的季家并不存在。
金銀珍寶更是與他無緣。
他扔了卷刃的短刀,將雙手洗得干干凈凈,身上穿著少年書生的舊儒衫。
他成為了季亭,繼續著這場兄妹重逢的感人故事。
只是無人知曉,這戲中人,早已變作了他人。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在晚間時分,燈影搖燭,他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女坐在床邊為他縫補儒衫心口間的裂痕,鬼使神差地,他喊了她一聲。
季盈舒展開眼簾,抬起眉目,看著瑩瑩燈火下的兄長,朝他柔柔一笑。
心頭莫名一顫,就像是沉淀了許久的墨污里,忽然落下一滴清白的水珠,很清晰地拓印在了那里,抹不去,也擦不掉。
他忽然憶起了季亭生前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分明當時不甚在意的,可是這一刻,卻是無比清晰的浮上心頭。
他對她說:“明日我帶你與小妹去城中吃肥燒**?”
季盈將手中的舊儒衫縫補好了,針腳密實嚴謹,衣衫心口處的裂痕好似愈合,她將衣衫遞出,彎起眸子:“好。”
往事如清夢般浮起,繼而又如泡影般歲滅。
季亭未有動搖的聲音響于夜下:“萬般皆苦,只可自渡,我不后悔。”
方歌漁抱胸冷笑:“非人哉,不如犬焉。”
季亭看著她:“我也有想過要好好做人啊,可是那時候,你們這些生來命貴的人,有拿我當人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