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揪住他的一縷發絲,不讓亂飄,于亂風之中,她睜著一雙含情的眼睛看著他。
“司塵公子,妾身可不可以理解你方才的舉動是在擔心我受傷?”
百里安很誠實地回答道:“你有什么可擔心的,舍魔利都要不了你的命,區區引魂火最多叫你吃些苦頭罷了。”
寧非煙面色微冷:“這么說方才你是在救那個女人的命?”
百里安嗯了一聲,道:“相絲大刑劍得之不易,你悠著點。”
寧非煙嘲弄譏笑:“方才到底是何人不講道理,一眼明了,她與你非親非故,她的生死與你何干?公子熱心出手為她解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妾身的娘親了呢。”
百里安嘴角抽搐了一下,低頭目光古怪地睨了她一眼:“我倒不知一口混賬話的寧姑娘原來還是個會講道理的人,我再不濟,也不會看上一個年紀能做我娘的女人。”
寧非煙嗤笑道:“若單論年紀,妾身都可以做娘親了,司塵公子不還是……”
許是真惱了百里安這次的多管閑事,長了七八個心眼的寧非煙這回兒話難得沒過腦子,一順便出來了。
說到半截,陡然反應過來,寧非煙面色微變,齒關猛地合上,又硬生生地將下半段話給強行咽了下去。
百里安捉摸不定的目光似乎一下子膠在了她的臉色,似笑非笑,聲音微妙地壓得極輕,道:“我還不是……如何?”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寧非煙蒼白臉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紅,她將臉頰側開,氣息弱得很,哼出來的話也是嬌嬌輕輕的:“方才還不是摸妾身屁股。”
百里安收了目光,看向沉遠的夜色天邊,也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才道:“殺向至親的劍是這世上最厲害的武器,不論是傷人還是傷己難免都要落得一身傷痕,殺了她是解了一時之氣,可是你根本就不想殺她。”
寧非煙怔怔地看著他的下巴,人心如十萬丈紅塵深海,卻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能夠將她的心思看得這般透徹。
從未有人對她說過這般話,也沒有人敢對她說這種話。
鼻尖的紅意慢慢褪去,她松開指尖那縷發絲,輕聲道:“我生來不詳,遭族人唾棄,因我的出生讓她蒙塵一生,她卻并未因此殺我,我便覺得,我亦是沒有理由殺她,縱然她這般待我,縱然我是打心眼里恨她不公。
可是……直至那一夜,她掰開一角餅衣給我,我才知曉自己原來一只都是在期盼她能夠分我一點溫情。”
她抬起手指,細細摩挲著耳墜寶珠,用一種格外涼薄的語氣緩緩說道:
“我不是沒有想過殺了她,只是那塊餅子叫我受寵若驚了很多年,每次當我想要動手將那妖毒下在她身上讓她也嘗一嘗痛不欲生滋味的時候,我又念起了那沾了水的餅子吃進嘴里的味道,殺她的心一下子就散了。”
夜風中,被拂亂的發絲下她的容顏有些朦朧不清:“畢竟我就只有一個娘親,不管是好是賴,殺掉了……就沒有了。”
她極輕極輕地說了一句:“我舍不得。”
每一個看似自強不息的人,心中都藏著一份無處可依。
夜色天地間,高處盡是浮游的霧靄,如天穹落下流轉的飛煙,百里安御劍落于王城無人的邊境一角,夜霧在兩人周身漸漸淡遠而去。
他低頭看了一眼輪廓逐漸清晰的女子面容,道:“得不到又舍不得的東西,那便擱遠些,瞧不見,心不煩,總比自己親手打碎了難過強。”
寧非煙抬眸笑了笑,眼底那些不曾捕捉的情緒好似鏡花水月一般散了去。
身入王城,百里安便不好在用人身,接下來一段返回朝暮殿的路程,就不得不讓寧非煙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