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自知,若他輕易答應,她若是臨時反水,到那時是已成舟,再想下她的賊船卻是難上加難了。
百里安正欲委婉推辭,可當他無意中瞥見地上扔棄的兩截斷簪,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算是默認了。
女魔君也不知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其他什么,面上笑得更加開心了,她看了一眼窗邊夜色,道:“天快亮了,借著夜色,朕送你回殿歇息吧?朕既答應了你放你離開,自然也不會為難遠在北淵之森的寧非煙,七日后,你助朕成事,朕必會親召界門,送你離開。”
百里安抿了抿唇,道:“我又不是不熟宮路,就不必勞煩陛下相送了。”
女魔君此時已經起身,腳下似是無意地踩落在地上的斷玉之上,她面上笑容不減:“朕還是送送你吧?”
百里安看著她走出兩步,露出靴底下被碾成齏粉的玉簪,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古怪。
他忙道:“真不必送了,陛下今夜勞碌,還是早些回冥殿就寢吧?”
“……好吧。”阿嬈睫毛簌簌垂落,兩縷發絲自鬢間滑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寒夜下她的吐息很快凝結成霧。
她抬眸笑了笑,親手取過案架上的一盞御用宮燈,遞給他道:“那朕就不勉強你了,夜雪路滑,你回去時當心注意腳下的路。”
百里安視線從地上化為粉末的白玉上收了回來,垂下眼簾應是一聲后,接過燈籠,便告退離開。
轉身之際,窗外的風雪聲忽被一聲凄厲寒鴉嘶鳴所掩蓋。
百里安正欲步下階梯,卻未發現背后身處的魔君阿嬈正死死地盯著他的后勁,瞬也不瞬。
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沉了下去,神情陰沉地可怕,充滿血絲的眼睛簡直似如吃人一般!
百里安剛邁出兩步,她陰冷潮濕的目光便已經從他后頸間收了回來,如蛇黏膩陰森的目光寸寸滑落至他的腰間,她悄無聲息如惡鬼幽靈般靠了過去。
那樣筆直地姿態似是恨不得靠融進他的骨髓血肉里去,她緩緩抬起一只手,面無表情地一掌橫切狠狠在他腰后斬去。
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掌,卻是曾經生生劈開了不死河蜀辭的強化體魄。
若非落掌時力道急收一半,即便百里安是渡劫后的尸魔之體,這一掌也足以絞碎他渾身的骨骼與內臟。
可即便如此,這猝不及防的陰險一招,讓百里安感覺到一股劇痛猶如天崩的縫隙,從后腰炸裂,而后蔓延至全身。
黑暗瞬間傾覆他所有的感官,甚至連自己腰骨斷裂的聲音都聽不大分明,意識宛若被捆縛上了一顆巨大的山石,沉入深海十萬丈之中。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栽下去。
可百里安并未真正重摔在地上,許是因為身后那個心高氣傲的主兒不愿他同朝堂之下的那些冷血殘尸們混臟在一起。
阿嬈及時伸手一撈,攬住他軟綿冰冷的身子,她另一只手穿過他的肩膀臉頰,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過頭來。
雙幽寒狹長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少年,目光好似毒蛇嚙咬的膠在他的蒼白的臉上,灼熱潮濕的呼吸近在咫尺地撲打在他的鼻翼間。
她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聲音:“本以為你是恨我毒辣占有欲強,如今見你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才發現原來即便我溫柔體貼,在你面前也是一文不值!竟換不來你的一次回頭!”
怒恨交雜的情感宛若熾流積聚在她的雙瞳之中,她指節用力,幾乎將百里安的下頷骨捏得咯吱作響,卻恍若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