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依婷來說,心里的滋味更加復雜。她知道,穆家的嫡妻是張蕓娘,自己連個妾的名分都沒有。雖然穆翊帆百般呵護,除了定省和年節,其余時間都跟自己一起生活,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穆家一切的祭祀、親戚間的往來,她都無法參加。這些事小,更重要的是,她連捍衛自己的權力都沒有。五年前那一番事故,叫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讓她不再自滿于贏得了穆翊帆的人和心。她要爭取名分和地位,要徹底的斗倒張蕓娘才能護住自己和自己的一切,包括女兒。所以,她不再叫穆翊帆“穆郎”而是改口叫“相公”,必須跟他一起來見她事實上的“婆婆”,以贏得她的好感。所以,明知道這里有她最恨的人,她也不得不來。
這邊孟依婷正在愣愣的看著孩子們玩耍,心里想著心事。那邊看門的小六手里捧著一柄短刀,一路小跑進了耳房。不一會兒,只見沈英急匆匆的奪門而出,朝大門去了。
此時天色變成寶藍色,空氣里有些陰濕。沈英疾走如飛,當他在小六的指引下看到那個孩子時,心里難受極了。
門檻外站著一個瘦骨嶙峋的十幾歲的男孩子。他衣著單薄,大冷的天穿一雙草鞋,瘦的皮包骨的臉上只剩一雙明亮的眼睛,因為瘦的關系顯得特別大。他一只手搭在門框上,側身靠在那兒,神情里盡是拘謹和戒備。
沈英的腳步邁的沉重,來到那孩子面前,他的手似乎抖了起來。
“你,你是來找我的嗎?”他問。
孩子看了她一眼,“你就是云鳳標行的沈英?”
“對,我就是。”
“那你記不記得一個叫‘路飛云’的女人?”
“記得,記得!我當然記得,我找了她很久了。你…”
聽到這個肯定的回答,孩子卻垂下了眼簾。沈英急迫的想從他嘴里再聽到自己渴望已久的答案,又怕令他尷尬,只好斂著心神,等孩子再開口。
那孩子嘴里似乎囁嚅了半天,再抬起頭,眼里竟是盈滿了淚水:“路飛云是我娘的名諱,剛才的話是我娘讓我問的。她說,你如果回答‘記得’,就是我爹!”孩子停了一下,怯生生的叫了沈英一聲:“爹!”
聽到這一聲,沈英剛才的猜測完全得到了證實,沒想到自己苦苦尋找的人居然真的出現在面前,怎么不叫人欣喜若狂!沈英一把抱住那個孩子:“好孩子,爹終于見到你了。你不知道,爹沒有一日不牽掛你和你娘。你受苦了。”
抱了一會兒,他復又放開他,朝他身后張望:“你娘呢?她在哪里?”
孩子的眼圈一下紅了,忍著眼淚勉強對沈英道:“爹,我娘…過世了,我娘死了!”說完,放聲大哭。
“什么?”沈英心中一驚。
“你娘……她怎么會?她怎么會死?”
雖然這些年心中早已做了無數次這樣的推測,但那不滅的僥幸仍讓他存著期望。期望上天能善待那個柔美善良的女人,期待有一天她還能回到自己身邊……可是,如今,所有的幻想覆滅,言語已是沒有用,他只得再緊緊的抱著孩子。
“娘病了,沒有錢治,她…”孩子頭埋在沈英的肩膀上淚水濡濕了一片。
旁邊的小六插話道:“行主,這大冷的天。即是公子來了,趕緊進門去換件厚實的衣衫要緊。”沈英這才發覺孩子凍的瑟瑟發抖,于是他說:“跟爹進屋里說吧。”抓起孩子冰涼的小手,帶他進入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