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冬天寒冷且肅殺,但是如果一路北上,出山海關,渡遼河,越長白,涉松花,一直北上3000多里的路途,這京師的冬寒便不值一提了。相比于的關內,這里才是冰雪籠罩的苦寒之地。
這個每到八月就為冰雪報統治的近乎于蠻荒的地方,就是寧古塔。自滿清入關之后,對于漢人來說,這里就是一個令人談虎色變的不祥之地。“發配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可是以說是滿清最殘酷的刑罰,被發配于此不僅意味著難以忍受的嚴寒,還意味著隨時可能面臨的死亡以及身為奴仆的窘迫。
此時的寧古塔,城內外不過只有三百戶人家,而這三百戶人家皆是所謂的“披甲人”,按滿清的八旗制度“以旗統軍,以旗統民”,平時耕田打獵,戰時披甲上陣。旗丁中按照身份地位,分為“阿哈”、“披甲人”、和“旗丁”三種。阿哈即奴隸,多是漢人、朝鮮人,而披甲人則是降人,民族不一,地位高于阿哈,旗丁是女真人。在八旗入關之后,那些披甲人世代居住邊疆,為其鎮守所謂的“滿洲老家”,為了安撫“披甲人”,滿清會經常將一些犯人或其家屬發配給這些人為奴,來穩定他們的心。
而寧古塔除了這三百戶披甲人之外,還生活著數千漢人,他們大都是發配于此,大都是為披甲人之奴者,非但其本身要遭所謂“主子”的欺辱,其妻女更會為其欺凌,對于為奴者來說,每天的主要任務就是種地、侍候家主,而年輕女性還要服侍這些披甲人,每日遭其百般凌辱。
當然,并不是人人如此,為了能過了安生日子,往往一些與披甲人為奴者,每每皆是以銀錢“賄賂”,從而勉強維持些許顏面。不過并非所有流人都是如此,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刻意的照顧下,不至于真的被發于披甲人家中為奴,相比于那些為奴者,這些流人總算勉強有些自由,不至于遭受披甲人的欺凌,可縱是如此,這關外的苦寒對于他們來說,仍然是難以忍受的折磨。
盡管屋中燒著暖炕,可是那刺骨的寒風依然從窗縫中不斷的刮進屋中,趴于書案上的吳兆騫,感覺到手冷時,便往手心里哈了口熱氣,然后繼續書寫道。
“……寧古寒苦天下所無,自春初到四月中旬,大風如雷鳴電激咫尺皆迷,五月至七月陰雨接連,八月中旬即下大雪,九月初河水盡凍。雪才到地即成堅冰,一望千里皆茫茫白雪……”
給家人的信中,吳兆騫并沒有掩飾寧古塔的苦寒,在過去的幾年間,每每在信中,在道不盡對家人和江南的思念之外,更是道不盡的苦楚。一封信寫完之后,看著桌上的那信,他不禁長嘆口氣。
“兩年了……”
念叨著這個日子,吳兆騫的雙眼一合,那淚水險些滑落下來。
“悔不聽友人相勸,非赴滿清科試啊……”
又一次,吳兆騫的心底盡是一副懊悔之意,順治十四年八月,他參加江南闈鄉試,中式為舉人。十一月南闈科場案起,以仇家誣陷,奉旨入京參加復試。四月復試于瀛臺,武士林立,持刀挾兩旁,戰栗之下自然未能終卷,因而遭除名,責四十板,家產籍沒,并父母兄弟妻子流徙寧古塔。
十六年閏三月,自京師出塞,友人送其出關之作更是遍于天下,友人的贈作盡管讓他倍為感動,但是卻無法改變寧古塔重冰積雪,非復人間的現實。而唯一讓他感覺慶幸的是,數月之后,隨著鄭成功的北伐,江南為明廷占據,如此一來,其父母兄弟妻子自然也不用流徒與寧古塔,甚至就連同被籍沒有家產亦在友人的幫助下,被明官以“酋令不受”重新發還于吳家。
盡管這一切讓吳兆騫總算是稍覺心安,但是作為江南人的他身處寧古塔這種苦寒之地的折磨,卻仍讓他每每折磨著他的精神。
一位弱不禁風的江南文人被發配與此,基本上等著他的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命運。所幸的是,在他被發往寧古塔的途中,是與新任寧古塔總管巴海一同前往,而巴海更是順治九年滿洲榜探花,以讀書人自居的巴海很是欣賞吳兆騫的才華,對其自然優待有加,非但未將其發與披甲人,而且給其安排了帶有熱炕的住房,更還給了他貂皮大衣等御寒物品,甚至還給他幾個奴仆供其差使,這使得他在這里過上相對頗為舒適的日子。